一直把外孙女易简当做女儿漫茵,她以为女儿还活着,以为自己还年轻,记忆始终停留在漫茵未嫁给那个人面兽心的坏男人程正南之前——
易简一致认为,阿兹海默症能让外婆忘记妈妈的去世、以及妈妈生前所受到的来自于她的赌鬼生父的摧残和折磨,未尝不是一件‘塞翁失马’的好事。
“婆婆……”
易简坐在床边,轻轻地把外婆抱进怀里,靠在外婆温暖的肩上,她惊惶不安的心才真正平静下来。
“女女?”
外婆摘下耳机,关切地将易简软而凉的脸颊捧在自己枯老温热的手心里,
“你返咗嚟啊,头先有好多人喺门外鬼杀咁嘈,你有无遇到佢哋啊?有冇受咗伤呀?”
(你回来了,刚刚有好多人在门外大吵大闹,你有没有遇到他们?有没有受伤啊?)
易简听到挂在外婆颈间的耳机里传出的声音,这盘《雷鸣金鼓战笳声》的带子是她跑了好多个古早影音店才买到的,外婆根本不知道自己记忆中的那排录音带早已遗失在岁月的长河之中,一定要林家声和陈好逑录的那个版本,差点磨坏了易简的鞋底。
易简乖乖地在外婆手掌心中摇头,蹲在她膝下说自己没事,
“嗰班人已经畀赶走晒,你唔驶惊啊。”(那些人已经被赶走了,你别怕。)
外婆摸着易简的手颤了颤,紧张地探身望向门外,细声讲:
“阿茵啊,出便、出便好似有人哦……”(外面好像有人)
“嗯?丁婶同阿Mike喺出便吧……婆婆你记唔记得阿Mike啊?佢系差佬,以前借住过我哋屋企蹲守嫌犯嘅,你仲记得吗?”
(喺出便=在外面、我哋=我们、仲=还)
易简松开外婆的手,起身向外走去,
发现外间只剩下阿Mike一个人,阿Mike迎上来,站在卧室门口礼貌地向外婆前身问好,
外婆用丈母娘头一次看女婿的眼光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露出满意的笑容:
“系差人哦?差人好,食官家饭喔!阿茵啊,拍咗拖一定要烧香话畀你阿爸知啊!”
“……婆婆~”
易简无奈地拖长音,外婆不赞同地皱起眉,嗔道:
“我好老咩?做乜嘢叫我婆婆!?我系你阿妈嚟嘅阿茵!”
“……听歌喇!”
易简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耳机重新戴回外婆耳边,示意阿Mike跟她出去聊。
易简轻轻地合上卧室门,歉意地对阿Mike笑了笑,道:
“sorry啊,婆婆唔记得你晒。”(外婆不记得你了)
阿Mike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道:
“阿婆虽然头脑不清醒,但气色都唔错啊,小易你把阿婆照顾得好好。”
“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易简到了一杯茶递给阿Mike,环视房间,问道:
“丁婶走咗?”
“嗯。”
阿Mike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拘谨地在沙发边沿坐下,
易简在与他相隔一人位的地方坐下,遗憾道:
“仲未嚟得切为今日畀佢受惊吓嘅嘢讲声对唔住,都冇感谢佢面对危险先保护婆婆……”
(还没来得及为今天让她受惊吓的事说一声对不起,也没有感谢她面对危险先保护外婆……)
阿Mike安慰道:
“唔紧要喇,今次大家都太紧张,等丁婶听日翻工再同佢讲就好喇!”
(没关系的,这次大家都太紧张了,等丁婶明天来上班再跟他说就好了)
易简摇头苦笑:
“丁婶每日都嚟,有啲嘢系一直摆喺呢度嘅,而家都带走晒。佢听日唔会嚟,以后……都唔会再返嚟喇。”
(丁婶每天都来,有些东西是一直放在这里的,现在都带走了。她明天不会来了,以后……都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