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透是个中年男人,但并不是胡须拉碴的大汉,也不像大多氏族当家那种阴枭精鬼的模样,他穿得甚至蛮朴素,一件淡黄丝绸衬衫,领口还开得挺低,露出一线十分苍白的胸廓。他的脸颊窄而长,眉眼狷细,一副斯文败类的风度。看见麋因撩开帘幕进了休息室,他赶紧挺直上身,坐端正了一些,刚开口几个字“麋因家主……”
麋因脸色发青,进门就捧起墙边一只花瓶,把塑料的假花拔掉,对准瓶口呕——地吐了一阵。
“……”金透略微尬住了一下,他的修养十分深厚,竟然脸色不变,安静地坐在原处等着。
麋因吐够了把花瓶放回去,又啪叽一声把假花怼回去。她的行为非常抽象,但是金透的反应仅仅是眉尾挑高了一点点。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麋因几乎是把自己摔进他对面的座位,头一点一点,姿势几乎就是把脑壳摆放在桌面上,把漆黑的颅顶对着他。
金透终于有机会说话,“我一直仰慕您,早就想看一看夏娃后裔什么模样。”
“你仰慕我?”麋因好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那你现在看见了,我们这一脉大多是老烟鬼、老酒鬼,一般也都不好看,脾气也又臭又硬,说话也不好听,其中有些、比如我还有残疾,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仰慕的。”
金透漾起暧昧的浅笑,“这话不对,养宠物才需要又漂亮又温顺的,我就喜欢你这样凶猛有个性的。”
“……”麋因嘴角抽搐了一下,“金先生,上回调戏了我的人,现在坟头草可老高了,我劝你注意点。”
他施施然往后仰,“我看见你一直东拉西扯,以为你喜欢这种玩笑话。”
麋因今天心情极差,口气也差,直接怼他,“我这个人很宽容,什么样抽象画风的人都能相处,唯独你这样欠不喽嗖的相处不来,你能不能换个正经的模样?”
金透咳了一声,终于进入了正题,“你今天这样,在联邦各个机构里狂喷怒怼,树敌无数,你坚持不了很久的,你很需要一个支持你的后台,不然用不了几天你就会背后身中八枪,被宣布自//杀,从下水道里被人捞起来。”
麋因一点也不害怕,“用不着你操心,我能顾好自己的性命。”
“但是活着,和活得风风光光的,还是有很大差距。有得选,比没得选好啊。”
麋因歪过头,诧异地打量着他,“我倒奇怪得很,我们这个家沦落到今天,已经败得啥也不剩了。我实话实说,夏娃的那点遗产,我早就打包出售,换成钱都花干净了。从来就没有人会主动找我谈合作,你图什么呢?”
“他们太没有眼光了,他们并不清楚夏娃后裔这几个字代表什么,包括姜苏城,就连他也不清楚,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暴殄天物。但是我就不一样了,当年夏娃在世时,她和指联会的关系就一直非常亲密。”
他忽然贴近过来,鼻息可闻的距离低声说:“夏娃的能耐,在指联会里都详细秘密地记录着,到现在为止,夏娃暴走都是蓝星的头号灭世危机。”
麋因嘶了一声,纳闷地问:“难道,你想灭世?”
“……”金透终于看起来失去了耐心,声音也提高了一点,“我是想找你合作,对付议会里的其它三家。你不是想消灭氏族吗?那你应该同意我的合作啊。”
“大哥,你的脑回路真奇怪,你不是氏族吗?你们姓金的不是权贵吗?你也是我的敌人啊。”
“你又不能同时对付四个敌人,合纵连横的艺术,你懂不懂啊?”
“你这么光明正大地来找我,一起盘算搞其它三家,这合适吗?你们议会里面,真的演都不演一下吗?”
“这毕竟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金透耸耸肩,“我只要把你争取到手,我就赢定了,我不需要顾虑其它三家。”
“对不起啊,”麋因微微前倾,语调平淡,“但是没有人能把我争取到手,我这个人,一副直骨,膝盖里面有钢板,不弯不折也跪不下去。”
几个人这几天都在全力准备这场追悼会,已经好几天没有着家了,晚上回到振工路集体宿舍,发现门口堆满了快递,麋因蹲下扒拉一遍,仰着头问鲁比尼:“你买了些什么?这几天又没有人在家吃饭,有什么需要买?”
鲁比尼也很奇怪,“我啥也没买啊。”
麋因看了一眼发送地址,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人往后缩了缩,“不会吧,是因为我的行为实在太招恨了,已经到了有人寄刀片的地步了吗?”她说着还把耳朵贴在盒子表面,想听听看有没有机械运作声,靳京从后面把她挡开:
“小心点,万一是炸//弹呢?我来打开。”
麋因诧异地看着他,“如果真的是炸//弹更应该我来开啊,毕竟黑市上的防身‘小玩具’一半都是我造的。”
他想了想,做了个决定,“直接丢下去,看看剧烈撞击下会怎么样。”
鲁比尼推开他们,自己抱住盒子,“不用这么麻烦,当年我是女仆团敢死队的,我来开。”
麋因刚大喊了一声,“住手——”她已经撕拉一声把硬邦邦包裹密实的外包装撕开了,里面是一层银白色更小的盒子,还垫了一层防颠簸的泡沫碎屑。
麋因倒镇定了下来,“包得这么漂亮,应该不是炸//弹或者刀片。”她用指尖把盒盖撬开,凑到自己眼睛底下。鲁比尼和靳京也从两边凑近,看着一枚银亮的小雪花项链,放在中央丝绒衬垫上。
麋因又迷惑地看着鲁比尼,“真的不是你买的?”
“我什么时候买过这种东西?”鲁比尼比她更迷惑,又撕开了另一个盒子,这把里面是一件轻薄白衬衫,领口还有一圈小雪花刺绣,做工相当精致。
“这是件男装啊……”麋因慢慢睁大了眼睛,心里不妙的预感加重了,“而且还挺眼熟,这好像是……詹雪的东西。”
靳京又撕开了几个盒子,里面有软皮银扣腰带一条、钻石袖口两枚、六角雪花胸针一只……
“别翻了,”麋因闷闷地说,“再翻就该看见詹雪的裤衩子了。”
鲁比尼纳闷地抓挠着自己的脑壳,“那个詹雪议员不是失踪了吗?他的东西为什么在我们家门口?谁寄来的?”
靳京又检查了一遍盒子,“这些全部没有写地址,很明显是匿名寄出,而且机器人运送的痕迹与路线应该也都抹掉了。难道是绑匪搞错了詹雪的身份?不去跟勒索詹氏,反而找上我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