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珈从一场迷离的梦境里醒过来,看见的是一张大脸,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当一声撞在床头的硬木板上。
等他看清了那张脸,气得当时大叫:“若秀!你要干什么?”
小研究员若秀也吓了一跳,往后倾斜着,呐呐说:“你有客人,少爷,要我给你递拖鞋穿衣服吗?”
离珈气哼哼爬起来,一边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了?我有机器狗,用得着你给我递拖鞋?”
“你还知道我不是你的狗啊,赶快起来,客人在外面等着呢!”
等到离珈顶着一个乱蓬蓬的鸟窝一样的头发,以为开门会看到自己的经纪人时,看到的却是坐得板正,双膝并拢的麋因。他又吓了一跳,恨不得原路退回卧室,手里还抓着门把,将门板虚合着,探出半颗头来,“你、你怎么在这?不对!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地址的?”
麋因端起面前装果茶的小瓷杯,先喝了一口,才在上浮的热气里叹慰一声,“我不单知道这里,我还知道你狡兔三窟,有好几个住宿的地方,但是这个实验室你最喜欢,经常来。”
他更害怕了,吓得眼瞳紧缩,瞳孔地震,“你怎么都知道?”
“因为我前几天摧毁过其中一些实验室,摧毁的过程当中,我需要化成电子形式入侵这些地方,所有一切细节都很清楚,包括你的卧室、你的床位、你的……”
“停!”再说下去就不礼貌了,离珈赶紧打断了她,又气又急,更重要的是他真的害怕,束手束脚地从门里出来,总算是完整地暴露在麋因面前,“说吧,你、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我想找你谈合作。”
离珈的反应是噗一声差点笑喷了,然后愠怒的表情马上占据上风,“你还有脸讲合作?你刚刚说过前几天干了什么!”
麋因抬起头,“这个词你不喜欢,也可以换成买卖、交易,反正都是那个意思。今天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条件你随便提。”
他眯紧了眼睛,认真打量着眼前是否是另一个陷阱,“那可稀奇了,还有你做不到的事?还有你求着我的一天?”
“我需要珈若病毒。”
他懒懒地怼一句,“你都能破解病毒了,还要求我什么?”
“我可以破解某一些,但是我需要珈若病毒帮我完成一件很细致的事情。”
离珈更迷惑了,“什么事情?你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
“我需要控制一个人,让他表达自己深切的歉意,我要他痛哭流涕,下跪道歉。”
“……啊?”离珈彻底懵了,“珈若病毒被创造问世以来,干过各种各样的事。杀人越货、商界混战、种族夺权、世纪阴谋……就是没干过这么……抽象的事情。”
麋因平淡地提醒他,“该你提条件了,不是该你发表评论。”
离珈直勾勾瞪着她,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他吞吞吐吐地开口:“如果,我要你,把詹雪找回来……”
“成交。”麋因站起身,好像这就要走了。离珈迅速从身后叫住她:
“等一下!什么东西就成交?我还没说完呢。”
麋因只好站住脚,并且转回来催促他,“快点说,我还要赶时间回去准备追悼会。”
“你要怎么把詹雪找回来?”
“搜全城啊,就像前几天我爆破珈若实验室一样。”
离珈头痛地捂着额头,“不要再提前几天的事了……那你找到了詹雪之后呢?把他送回去?你打算怎么彻底了结这件深仇大怨?”
麋因坐回了沙发上,“那你说说,我听听。”
离珈坐到了她旁边,脸上终于堆积起来一些兴趣,“我是这么想的,你找到詹雪先把他偷偷运送到我手里。”
“你打算秘密扣留詹雪?然后呢?等着机权进步组织的大批生化人军队打上门来,把你家拆了?”
离珈很不爱听,脸上卷起恨恨的积怨,“我是打算用詹雪换回那些被绑架的蜂民幼崽,那些外星游客明明是被詹氏收买的星盗绑走的,我们只有把詹雪扣在手上,才能把蜂民换回来。”
“你有没有想过,对方也是这么想的。雪臣可能就是以为詹雪在你们手上,才做出了这种决策?你们两队大聪明互相攻击,闹得全城不得安宁,最后却要别人来为这场闹剧买单。”
他的声音沉郁下来,“权力的斗争从来都是这样的,只要涉及到权力核心,涉及到真金白银,必然是要见血的,你要是还不习惯,那你不适合在中心城生存。”
“你要是这么说,”麋因的语调也阴沉了下来,“那就没什么交易可谈了,是你欠我的,我要你现在还我。”
她张开手,露出一条消瘦得没什么肉的手掌,“把珈若病毒的启动秘钥给我,否则,我现在就能让你跪地上哭。”
“……我相信。”他忽然软化了很多,人也向这边靠近了,“可是麋因,你只有一个人,你不参与我们双方任何一边,还在左右横跳,刀尖上起舞!你这样会把自己作死的,中心城屹立在蓝星几个世纪,从皇帝陛下到军部总司令,到现在10人议会分权,它自有其存在的道理,你想要凭借自己一个人改变一切吗?”
她又摊了摊手,离珈没办法,将一件奇怪的小道具放在她掌心,看起来像个单独拆解下来的金库密码锁。麋因一边粗略研究着,一边平静地说:“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夏娃的这一系支脉,就是蓝星的监控装置,每次到了权力脱轨的边缘,就会出现将一切导入正轨。蓝星真正的未来已经定好了,我们要做的就是保证向着终点行驶。”
离珈一愣,震惊地问:“什么未来?”
麋因耸耸肩,“金字塔的权力结构会被环形结构取代,未来的系统机制是一环挟制一环的,每个人都一样,没有氏族、没有贵族、没有姓氏、没有累世的财富积累,每个人都按照主脑的计算参与群体性劳动。所有风光无限的大氏族都会消失,联邦热武器管制协会不再姓风,指挥官联席会议不再姓金,星际种族户籍馆也不属于你们珈若。当然,机权进步组织也不再属于詹氏。”
他早就惊呆了,张着嘴唇用愚蠢的表情瞪着麋因,“疯了……你疯了……不对,是夏娃疯了……”
麋因不想跟他辩论,默默站起身,“你心里知道,我们想干什么都会实现的,就算这个过程是个血腥祭坛,也已经流了太多的血在上面,夏娃想干的事,她就一定会干成,她的阴影太庞大了,连我都害怕她。”
上午9点钟,槐树陵园,贝尔.西斯科的追悼会正式开始。
鲁比尼穿着件十分正式的黑色商务制服,在无数惊恐或者好奇的眼光中,把来参加的访客引导到各自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