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值午时,街市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二人策马来到城东僻静处的一座小院前,院门虽不大,但门前往来的食客却很多。
司卿将缰绳递给店前迎客的小厮后,便带着莫绾凝往里走去,只见院内热气氤氲,烟火味甚浓,食客一边吃着馄饨,一边闲谈,聊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
司卿寻了个空位坐下,朝正忙着擦桌子的小二扬声道:“来两碗馄饨,要快!”
的确挺快的。
两人没说几句,店小二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上了桌,司卿拿起汤匙,轻轻吹了吹,再将冒着热气的馄饨送入口中,神色间满是惬意。
“这小店虽偏僻,生意倒不错!”莫绾凝小口地吃着馄饨,眼尾的余光却在四处乱窜,将整个小院细细扫过后,目光停在一棵桃树上。
“那是薛家三郎从醉仙楼后院挖来的,”司卿咽下口中的吃食后,出声解释道,“一棵快要成精的桃树。”
莫绾凝握着竹箸的指尖微顿,笑容瞬间僵在嘴角,原本含在口中的热汤猛地流入喉间,呛得她眼角浸出了几分水渍。
她回想起几日前,薛家三郎——薛礼突然找上她,说有法子救殷侍郎出狱。
彼时的她正绞尽脑汁,与各家贵女商议此事,若是有人帮衬着,或许会更顺利一些。
她反复思索后,同意与薛礼合谋,拿着罪证去太学找了掌院,鼓动太学中的学子们抄录诉状,而薛礼则四处散播他父亲薛尚书的种种罪行。
那些惊心动魄的夜晚,他们四处奔走打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可为什么万劫不复的只她一人?
坊间有传,薛尚书进宫领刑时,三十廷杖打得宫道两旁的梧桐叶簌簌飘落,可当次日朝阳初升,那袭紫袍已然立在揽月楼的九曲回廊间,握着鎏金酒盏去接歌姬唇间渡来的葡萄酿。
薛礼似乎也没有受到薛尚书的责罚,依旧日日在外晃荡,过着贵公子的逍遥生活,而她却被自己的父亲关进偏院,还要去给莫长瑜顶罪。
莫绾凝默默垂下眼帘,眸底的落寞转瞬即逝,快得好似从未出现过。
少女紧紧攥着粗糙的陶土汤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低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遮挡住眼中复杂的情绪。
“莫小姐,这馄饨汤的味道,可还合你口味?”
司卿清冽的嗓音落在耳畔,莫绾凝下意识看向碗中的吃食,馄饨汤里那股淡淡的面香混着烟火气,竟让她微微恍惚。
她小心翼翼地将碗凑到嘴边,舌尖轻触那温热的汤汁,一股暖流瞬间淌过喉咙,直达心底。
二人一前一后出来时,院外的马儿正嚼着草料,司卿扶着莫绾凝翻身上马,掌心贴在马颈上搓了搓,马儿打了个响鼻,温顺地刨了刨蹄子,驮着两人稳稳拐进旁的巷子里。
青砖墙越挤越窄,莫绾凝突然揪住司卿的衣襟:“这是去谢府的路?”
司卿嗯了一声后,轻轻夹了夹马肚子,蹄铁在石板路上擦出火星,片刻后,两人一马驻足于一乌漆大门前。
“劳驾谢大人留步!”
玄青软轿被抬走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颀长的身影,谢忱玄色鹤氅扫过落在石阶上的蓝花楹,他回头瞥了一眼坐在司卿身前的莫绾凝,淡淡出声:“殷侍郎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下官请大人来作个见证。”司卿跃下马背,三步并作两步截住欲跨入门槛的男子,将泛黄的信笺递至他眼前。
数张信笺在谢忱的手指下翻飞如刃,当最后一封盖着‘轩辕’二字的信纸撞进眼底时,他指尖微顿,开口道:“殷侍郎可想清楚了?”
司卿伸手抽回信笺,垂眸扫过纸上暗红色的朱砂印鉴,不禁嗤笑出声:“太后被那几个蠹虫困了这么些年,总该讨点儿本钱才是。”
说罢,她足尖轻点,借力跃上马背,细长的缰绳在手中缠了整整两圈,堪堪盖住腕间那条又深了几分的红线。
暮色沉沉,厚重的宫墙在余晖中影影绰绰。
宫门口,侍卫们身披铠甲,腰佩长刀,神色冷峻,可目光在瞧见远处扬尘而来的骏马时,却悄然闪过一丝异样,像是提前得了指令,早有准备。
骏马在距离宫门不过数步之遥时猛地前蹄扬起,莫绾凝惊呼一声,猛地抓紧司卿腰后的玉带。
不等被马蹄扬起的尘土散尽,两人已然翻身下马,并肩朝宫门口的大道走去。
奇怪的是,侍卫们竟未上前阻拦,只是默默侧身,不动声色地放任两人大步迈进,唯有那被马蹄惊起的落叶,在风中打着旋儿,摸不清方向地飘向远处。
万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