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下了马车后,车帘并未放下,车内似有人影晃动,众人本该离去的目光又在一瞬间齐齐朝车厢内聚拢。
下一刻,众人眼见着从车帘后又出来了两人,一人身着素色青衫,皮肤白皙,明眸皓齿,另一人身着浅紫色云纹锦袍,清俊的脸庞上眉峰微蹙,许是怒气未消,看谁都带着点儿莫名的敌意。
权无心和司卿坐的正是二皇子的车驾,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
司卿似乎并未将适才玉华台下多嘴之人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面上无半分不悦,出于礼貌,她同薛礼等太学学子闲聊了几句后就带着权无心上了玉华台。
玉华台高一尺有余,三面皆砌着规整的石阶,每一级都打磨得平整光滑。台上四角,各立着一尊白玉雕琢的玉兔,身形约半人高。
玉兔姿态谦卑,前肢捧一盏玲珑灯盏,弓身朝内,眼眸低垂,神情间满是虔诚,仿佛在向台上供奉着的神明祈愿 。
早年间,此地曾是皇室专属的祭祀祈福之所。
每逢重要时节,皇室宗亲便齐聚于此,举行庄重肃穆的祭祀仪式,祈愿国运昌盛、风调雨顺。直至一日,太后于梦中得仙人点化,仙人之言仿若黄钟大吕,响彻耳畔。太后醒来后,当即颁下懿旨,命人拆去台中央那尊象征着皇权与神佑的古朴方鼎,并废除延续多年的祭祀大典。
近年来,虽未祭祀祈福,但郯国的国运却不见衰败,轩辕将军有勇有谋,率领军队东征西讨,打得周边几个小国俯首称臣,每岁都得向郯国进贡,以换得来年的平安顺遂。
司卿抬眸,视线投向高台,台上素净质朴,不见丝毫繁杂多余的装饰。四角的玉兔,静静伫立,仿若忠诚的守卫。靠里侧,几案由红木制成,被精心摆成扇形,透着几分古朴典雅。最边上,一尊半人高的金锣在日光中闪烁,散发着冷冽光泽。金锣旁则站着一位容貌清丽的侍女,亭亭而立,手持鼓槌。
待二皇子落座后,众人方才依次就座,紧接着,一行身姿婀娜的侍女莲步轻移,盈盈而来。
她们手中稳稳端着托盘,其上放着的茶盏别具韵味,通体漆黑却泛着幽微的青色,若细细端详,盏面似有水光悄然流动,仿若藏着一方幽谧的小世界 。
“此盏名唤金乌,盏中是来自福溪县的白毫银针,诸位请享用。”
台上众人拱手行礼道:“谢殿下赐茶。”
司卿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眼波微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指尖触碰到茶盏盖子的瞬间,似有微风拂过,一股清甜自盏中飘散出来,涌入鼻腔。
茶汤杏黄,许是茶盏内的金色斑点与茶汤相融,乍一看,倒像是一盏金汤。
轻呷一口后,味清爽口,生津回甘。
不错!
估摸着台上等人用了一些后,旁随侍的侍女也为台下众看客奉上了一小盏香茗。
“第一场,以此为题,请诸位在一炷香之内作出一首诗来。”
二皇子此话一出,台下哗然,就连台上席间也有人露出诧色。
“殿下,请问是以茶为题,还是以盏为题?”
“都可。”
话音刚落,司卿便感觉到有一股强有力的目光从席间投来,如鹰般锐利,像是要将她看透,久久不曾抽离。
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抬眼望去,两人目光相撞。
二皇子眼底虽然含着一丝笑意,却又透着一股子不易察觉的暗色,而司卿眸中无波无澜,仅朝他轻轻颔首,报以浅笑。
二皇子——权项,生母是宠冠后宫的贵妃,如今正得圣心,宫中皇后膝下只有一女,其余皇子年岁尚小,最大的也才八岁。
民间有言:二皇子知人善用,待人谦和,政绩斐然,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或是因圣上默许,每年茶会上夺魁的文人都成了二皇子门生,如今朝中二皇子的人已占了大半。
圣上虽缠绵病榻久已,却迟迟未立太子。
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都在猜测圣上会在何时立二皇子为太子,又或是早已立好了遗嘱,等圣上驾崩后再昭告天下。
司卿知二皇子既然给她和世子递了茶会请柬,想必定不会让她与世子空手而归,就算不能夺魁也会同人平分秋色。
先不谈恭王府,就凭世子是殷太师外孙这一层关系,他要想顺利继承皇位,就得平了对世子不利的谣言。
殷太师此人不涉党争,一心只为郯国考虑,门下学子万千,遍布天下,有世家贵族,也有朝中肱骨,更有仙门中人,若得到殷太师的认可,再加上恭王府这一大助力,皇位对他来说唾手可得。
二皇子端起茶盏朝她示意,司卿以礼回之,两人眼神交流了一番后,她才慢慢悠悠地侧过头去,正好瞧见权无心眉头紧蹙,抓耳挠腮,案上的宣纸比他的脸都白,好半天硬是挤不出一个字来。
她不禁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十几篇诗作随便挑一首出来也可,看来世子是都忘了。
“铛铛铛!”
金锣响了三声后,侍女将准备好的笔墨纸砚端了上去。
不少文人胸有成竹地走出人群,行至石阶旁,依次走上玉华台执笔作诗。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一张张诗作被侍女依次张贴起来,以便阅览。
“这首不错!”
“嗯!金乌,青鬓太贴切了!”
“这首也可,看似与此茗毫无联系,实则字里行间尽是对其滋味的描写!”
“秋风飒飒,秋雨萧萧,却并无凄凉冷落之感,‘可人天’,真真可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