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辛苦了。”
少年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立刻铺纸研墨,随后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司卿的下一步指示。
这一世是她飞升前的第八次历劫。
她曾在乞丐窝里诞生,也曾做过闺秀们的女先生。
她曾卑微如尘埃,渺小如沙砾,也曾出生名门,清贵无双。
她的一手好字人人惊叹。
殊不知,历经数百年的沉淀,想写得丑都难。
此时的她并不知晓,身旁这位看似乖巧的少年心中的小算盘正打得噼啪作响。
次日,世子入太学前同王妃耳语了几句后,司卿便接到了一个消息——她以后每日都得陪世子上学。
但太学内没有女子入学的先例,所以她被褪去红妆,塑腰裹胸,一改女子模样,悄悄然成了恭王府小世子的远房表哥——殷卯。
她问:“为何?”
他答:“太学中世家子弟颇多,其中说不定就有姐姐的如意郎君,姐姐若是看上了,我就请皇伯伯为你们赐婚,如此便不会误了姐姐终身,姐姐有颜有才,定在盛京中站稳脚跟。”
她:……
翠儿入府冲喜的事办得匆忙,只国师和恭王府内众人知晓,以至于还没来得及去宗□□衙登记,只在王府内院草草走了个过场。
昨日,因世子在栖梧院同王妃闹了一场,以至于两位新人并未全了礼数,司卿更是连口都没改,府内下人虽不知是何原因,对司卿倒是恭敬,已然将她当成了世子妃。
王妃本想给她置个贴身婢女,随行侍候,可她从来独身一人,身旁老是跟着个人感觉怪别扭的,于是婉拒了王妃的好意,并未在留下任何一个婢女。
她发现权无心身旁也并无随侍小厮或婢女,不由得心生好奇,询问后才知,原是同她一样,不习惯有人跟着。
这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没想到生于权贵之家的世子忍得了孤寂。
不错!颇有几分修行者的心性,于静谧中涵养身心,坚守本心,殊为难得!
晨光熹微,雾气还未散尽,两人一同乘坐马车朝着城北方向疾驰而去。
路旁赶早集的百姓听见街头响起的阵阵马蹄声,纷纷驻足观望。
“这不是恭王府的马车吗?”
“离远些,听说前些日子被撞的那人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
“你是说世子当街纵马伤人?”
“哎哟!你快闭嘴吧!当心被有心人听了去,再到官老爷面前多句嘴,让你小命不保!”
“……对对对!别说了!”
司卿在车上听得云里雾里,是她错过了什么吗?
可自从世子醒后,盛京的百姓对他都是赞美之言,不曾有过一丝非议。
今儿怎的……
权无心也听见了外面百姓对他的议论之言,心中甚是疑惑。
他从来都是乖乖待在王府里,从未凭着世子的身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除了将刀往自个儿的脖子上抹以外,不曾伤害任何人。
而且,经过那次父王对他‘爱’的教育后,更是比以往安分了不少。
权无心觉察到司卿看向他的目光逐渐冰冷,心尖不自觉地颤了颤,随即坐直了身体,悄悄咽下一口唾沫后出声辩解:“翠儿姐姐,我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闻言,司卿那双冷冽的眼眸里依旧平静无波,深不见底,仿佛少年的解释不过是耳畔一缕无关紧要的清风,吹过便罢,激不起分毫涟漪。
权无心见她不信,立刻举起右手,一字一顿道:“我权飏对天起誓,若行那伤天害理之事,定叫我五雷轰顶,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司卿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出手阻止,只神色平静地看着少年赌咒发誓。
如今世子身负灵根且才识过人,退一步讲,就算他心思深沉也不为过,毕竟不似从前那般痴傻,但若是无缘无故出手伤人,她作为大师姐,定会好好教育一番。
“世子,到了。”
车外小厮的声音打断了司卿的思索,她紧跟在权无心身后下了马车。
宏伟壮丽的牌匾下是朱红的大圆柱,大理石筑的石阶向上攀升而去,直抵涂了金漆的门槛,门槛后是镶嵌着八颗门钉的两扇重门,此时正大大敞开着,左右都有专人把守。
太学,郯国内最高学府。
从设立之初到如今已有三百余年,学子多为世家贵族子弟,经博士或官员举荐可直接入朝为官,或参加岁初春闱,经层层筛选后只余二三十人,皆为白衣公卿。
现任太常是殷太师的关门弟子——谢忱,除了监管太学还得主持祭祀、安排仪礼等事宜。
因着恭王妃是殷家人的缘故,他对权无心多加照拂,凭着这层关系,太学内个别官宦世家的子弟就算看不惯他,也只能适时收敛住自己的性子,假意恭敬,至少在面子上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由于司卿的到来,让某些人被迫收起的小心思又有些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