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霖还是那种温和的笑，他开口：“开霁今天情绪不好。”

方开霁今天确实心情不好，尤其是在听到方初霖这种话的时候，她双手一扶桌子就要起身。

“好了。”方明月开口，“开霁不想喝就撤了吧，她一向不喜欢喝这种东西。”

方夏虽然看起来还挺有精神的，但明显人从老宅中出来后就情绪低沉。

李颖缓缓开口：“方开霁是你小姑姑吧？”

方夏一个激灵，她猜测是方开霁对李颖讲了什么，她有些紧张地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李颖道：“她跟我夸奖你来着，说你上学的时候就很聪明，连跳两级。是初中还是高中？”

方夏觉得自己的心情一会儿起一会儿落，她抽动了一下鼻子回答李颖的奇怪问题：“谁会跳初高中，小学跳级。”

说完她就跟着李颖的频率一起笑起来。

李颖问：“你们家里人好像都姓方啊。”

方夏在笑过后心情放松了很多，讲到方家的事也不再那么排斥：“方家的起始跟其他家族不一样，方家最开始的那批人就是拥护方载的人，她们愿意成为方载的追随者，所以改成了她的姓氏。”

“你们家的人似乎都是从家族中挑选适龄的人。”李颖问。

方夏道：“也不全是，但是祖上有规定，联姻后的孩子必须姓方，也养在方家。祖辈们想用这种做法保持方家永远昌盛强大，但方家依然逐渐衰落，就像一个生病的人，一直尝试各种续命的法子却无法康复。”

方夏在快到家的时候要求停车，李颖终于知道她来之前准备的背包里装的是什么了。

是一套衣服。

等方夏在车中换好衣服，她拎着下来往垃圾桶走去。

李颖拦住她：“穿上厚外套，室外会比室内冷很多。”

方夏就着李颖帮她披衣服的动作穿上外套，老宅是密不透风，但她觉得比这种空旷的地方冷很多。

这附近是个小公园，但不知道为什么路边竟然没有垃圾桶。

两人往更里面一点的地方走，按照李颖的记忆这个公园中有休息和锻炼区，那边会有垃圾桶。

这块地是个及其不规整的形状，原本是修路的时候有一条路为了避让前方的建筑改道，两条路交叉处形成一块空地，后来就修成了公园，地方并不大。

从停车的地方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往里走，不远处就能看到路灯地下的长椅和垃圾桶。

这个季节的植物基本都是光秃秃的，但这条路两边细长的柏树和长久没有修剪过的冬青还是绿色，挡住了路以外的区域。

明明很短的一条路，方夏越走越觉得有种细密的冷意擦过她的皮肤：“这个地方有些奇怪，我说不出那种感觉。”

李颖道：“这是一条水荫路。”

方夏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她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不像是给人走的。”

李颖声音幽幽，她的眼睛故意眯起来：“你猜对了，水荫路是走灵的。人去世以后，家属会用瓦松枝条混合杉树皮熬煮成的药汁冲洗送灵的路，这样做可以让亡者在头七赶回家中时不受任何阻碍。现在人居住和埋葬更加集中，所以送灵往往走得都是同一条路，时间长了，同一条路被反复冲洗，就变成了水荫路。”

方夏不怕这种事情，但李颖压低的声音让她还是不由得特意朝她走近了一些，两人的肩膀和上臂在光线不明朗的小路上碰在一起。

李颖的声音微不可察的停了一瞬，她并没有调整自己的位置或者离开方夏的肩膀，而是就着现在不太搭的氛围继续讲下去：“不仅仅是灵异，那些更缥缈的、破碎的、力量非常幽微的东西，都会特意避开人常走的路，而这种水荫路对它们而言是一种保护，走在上面，它们不用担心人身上的力量将它们冲散……”

正说着，两人齐齐停住。

方夏目光追随着李颖的眼睛，她一只手上拎着要丢掉的衣服，另一只手已经从腰包中夹出了几张符咒。

“嘘。”李颖食指放在自己嘴唇前方，提醒方夏千万不要出声。

她们都听到了一种嘈杂的、混乱的声音往两人这边来，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某个路灯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中蓦地探出来。

来了！方夏屏气凝神，声音是从李颖身后方那棵枝条狰狞的冬青后发出来的。

李颖还在侧头倾听，她似乎有些疑惑。

方夏在那棵冬青刚开始晃动的时候就已经出手，她丢出去的符咒击中了一个浅蓝色的东西，那东西步伐霎时顿住，整个身体都往后倒去。

是个人！方夏手中的衣服一丢，脚下动作飞快拽住了被她击中的人。

李颖已经到了那人身后，双手稳稳托住了她的后背。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懊悔和尴尬。

“您没事吧？”方夏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如果哪里伤着了，可以告诉我。”

被击中的是个穿着浅蓝色羽绒服的女生，看起来20出头，脸色煞白，双眼直愣愣的没有焦距。

方夏能看到她发际线处的汗水，在真么冷的季节她的额头上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汗，刚才嘈杂声应该是她跑过来的脚步太凌乱，像是因为附近光线不好一直在小林子中找路。

李颖的手在女生两边肩膀上各画了几笔，然后她的手轻轻拍在女生的后脑处，随着她口中的咒语讲完，女生长吸一口气，身体剧烈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