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精明能干的鄂国夫人,病倒了。
在宴会上时,她只是如常将小孙女给乳娘,说自己有些头晕,要去后堂歇一下。
等黄昏赵缃去和母亲问安时,才发现不对劲。
她呆呆地靠在枕上,双目无神,谁说话也不理,只是一遍遍喃喃道:“我把我的宝宜弄丢了……我把我的宝宜弄丢了……”
赵缃守在母亲床边,一遍遍道:“母亲,赵缭好着呢,她在漠北打仗,等班师回朝,就回来了。”
鄂国夫人眼泪就下来了,双手比划着襁褓的大小,声泪俱焚:“她还那么小……她还那么小……”
赵缃只当母亲在说话话,一旁抱着孩子的赵缘,却侧过头,暗暗红了眼眶。
做了母亲的赵缘,才懂鄂国夫人在说什么。
。。。
宝宜城城墙上,赵缭和隋云期并肩站着,远眺不过二十里外的敌营。
“还在增兵。”隋云期双臂搭在城墙上,身形懒散,目光却是沉着。“保守估计,现在围城的漠索大军超过十万。”
“差不多就是漠索的全部家底儿了。”赵缭不加面具的清面,在北境的风沙中,别有一种苍凉又厚重的美感,“家底儿掏完,就该打决战了。”
“怎么了,现在才怕了?”隋云期笑眼转来。
“来看这边。”赵缭转身,向城墙的另一半走去。城门口的征兵点,成了全城最热闹的地方,从十岁多的孩童,到将近古稀的大爷,排得整整齐齐的。
“大!爷!您!年!纪!太!大!了!不—能—参—军—了!”征兵点的兵士扯足了嗓门,脖子喊得抻出二里地。
然而,大爷都要把耳朵喂他嘴里了,仍是喊道:“啥?小伙你说啥!”
兵士已经嗓子哑得喊不出声来,指了指大爷,又指了指登记簿,疯狂摆手。
大爷一见,手摆得比他更厉害,声音洪亮得城外都能听见。
“我要参军!十几年前,我就想跟着赵大将军打仗去,但是要照看孙子,走不开,现在孙子也大了,我要参军!”
而在他身后,长出白发的人,换牙还没长齐的人,戴着头巾的女子比比皆是。更别提城里几乎所有青壮年,都在队伍中排着。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那我不怕。可是,老隋我才发现,战争不是一个人逞英雄。”
隋云期看看城下,又看看赵缭的背影,目光五味杂陈,但嘴唇几次动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赵缭走下城墙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在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就连搬运沙袋去城墙边加固城防的人们,腾不开手,也要远远喊一句:“赵将军!”
“多沉啊,你去背一袋少一点的吧,这袋我扛过去。”赵缭看见一个小娘子,背着一个快赶上她半个人大的沙袋,摇摇晃晃走得艰难,连忙迎上去,想接过她手里的沙袋。
然而,小娘子灵敏地一侧,避开赵缭的手,边说话的时候,脚下的脚步一点没停。
“将军,不用!我家里的米袋子,我也常扛,这点还是能扛动的。”
“那你一定当心,累了就歇一歇。”
“哎!”小娘子走出去半天,还回头招呼赵缭:“将军,我家在北街,从东往西数第七户,你有空来,我给你做热汤饼!”
“好!”赵缭也远远挥手。
就这样一路走回军营,赵缭站回地图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拔掉上面插着的好几面旗子,只拿出其中一面,重重插进一个地点。
“各部听命!”赵缭转身,面向大帐中的诸将,“即日起,整饬所部兵马、清点军备粮草、加紧城防工事。
五日后,我们打决战!目标是,一战止戈!”
隋云期看着赵缭眼中,所有曾让她畏惧不前的阴云,都已散尽。
他知道,赵缭出征漠北的初衷,是借战争之机,培植自己的势力,建立自己的军队。
这么多年,赵缭虽然也上过战场,但被宣平帝防贼一样防着,除去不到千人的观明台,没有一点自己的军事势力。
所以她紧握这次久违的大战,为的就是要重建丽水军。
因此,赵缭原本的计划,是拉长战线、扩大战局,吊着漠索人打。这样,她就可以绵绵不绝在北境招兵买马。
阵斩射摩之后,赵缭的计划比预期更加顺利,仅仅在宝宜一城,就召集出将近一万人。更别提北境、西境想要参军的青年数不胜数,只是被漠索的包围圈挡在外面。
可赵缭,却改变主意了。
人们信她,愿意把自己的命交到她手里,是因为他们相信,她会给他们带来不用打仗的日子。
而她,也想给他们不用打仗的日子的。
。。。
三月十七,是宝宜城独有的节日——武圣节。
十八年前,赵岘就是在这一天大破敌军。
今日,武圣人殿的香火比往日更旺。袅袅香火中,已半月严守不出的赵缭,大开城门,率全军迎敌。
而漠索大军,一直在等这一天。
几乎没有任何的试探和周旋,都身负血仇的两军在阵前遭遇的刹那,就战在一起。
为这一战,赵缭多日未眠,只为做最严密的部署,竭力以战略的高低,弥补战力的悬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