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阮芥的庙的神仙,反应大多一致:
“你这庙?我觉着挺好,你别看它小,但是地方宽敞,亮亮堂堂的看着多舒服啊。我?我那儿不行,我那儿哪儿有你这儿舒服啊?我那儿有香坛,烟熏火燎的,呛人得很。夏天穿堂风吹得我冷得要命,冬天火炉烤得我热得没地儿钻,还是你这儿好,东西少,清净,也不用打扫,方便,住着舒心。”
来人说这话的时候还得注意挂上一副很克制的羡慕表情,仔细看看,还能从那表情底下看出来点同情。
这灾大仙倒是特立独行,刚清醒,眼睛只绕着房梁骨碌碌转了一圈,脸上嫌弃的表情就藏不住了。
“这什么地方?这么破?”他的脸已经被阮芥擦干净了,露出了本来的英俊外貌。阮芥从小就在牛家村里面,见了一茬又一茬的人,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百年。从一个土地娃娃变成了人们口中的土地公公,活了快一千年也没见过这么漂亮得有侵略性的人。这人一双狭长凤眼凌厉得很,眉骨高耸,鼻梁挺直,嘴唇薄薄一线,发冠如乱草般堆积在头顶上。不像是个修佛修道的神仙,倒像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这人的外貌说是有侵略性,不如说是不吉。
眉骨高,命途多舛。嘴唇薄,天性凉薄。
这张脸如果长在凡人身上,定是个幼年克双亲,成年克伴侣的运道。
“这是我的土地庙。”阮芥已经知道这人是个大仙,自然不敢怠慢,手里拿了用开水烫了的布巾就送了过来。虽说神仙不会生病感冒,也能自己把自己收拾干净,但是这并不妨碍阮芥在自己和自己的这座破庙力所能及的事情上冲着大仙献殷勤:“大仙,这里没有洗澡的地方,您先用这个擦擦。”
他这是说了一句废话。神仙百毒不侵,不惹灰尘,一段时间以后自己就能变得干干净净,哪儿用的着他从村头不知道哪个地方捡来的破抹布擦身子?
阮芥本以为大仙会拒绝他这脏乎乎的布巾,转而施一个净洁咒了事,没想到大仙只是接过布巾的时候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毛,转而若无其事地擦起自己身子来。
“你这地方可真够破的啊。”大仙用完了布巾,随手扔到了阮芥怀里。“不过看在你诚心悔过的份儿上,本君也不跟你计较这些小事。你是哪个地方的土地神?”
阮芥心里生了疑问,却不敢计较,只低着头老老实实道:“小神是京城外大兴郡牛家村的土地神,修为单薄,见识短浅,初次与大仙见面,不知大仙身份,多有得罪,还请大仙不要见怪。”
黑衣大仙用舌头舔了舔牙,没说以后还见不见怪,也没说现在他生不生气,只转了个话题道:“你说你是土地,那你可认识什么神仙?我初来乍到,虽然仓促,但是也得有个稍稍体面的居所才是。”
阮芥自知他的土地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巴不得把人给送出去呢。老早就想好了要把他往哪儿送,就等着他这句话出口。
“不敢怠慢大仙,小神也觉得委屈了大仙。所幸小神认识几个朋友,他们的香火比小神稍稍充足一些,庙也更敞亮。上他们庙里,也不至于让大仙丢了体面。”阮芥缓缓道:“恰好小人认识京城兔儿爷,他庙在京城,吸九州龙气,香火旺盛,鲜花瓜果布满供台。庙分三合,院墙四合,院里还有假山流水,吃的也好,风景也美,大仙,您看如何?”
大仙摇了摇头:“不可不可。他那里香火旺盛,不利于我清净修养。更何况,兔儿爷?本君跟兔子有仇,看见兔子就想吃麻辣兔头,你若是不怕你那朋友被本君剁了,本君就去叨扰叨扰他。”
阮芥擦了擦头上的汗,道:“小神也认识闵州城隍。闵州素有‘鱼米之乡’的美称,他的庙左傍青山,右倚河流,农户渔樵各自忙碌,可以说是风景优美,环境清幽,还颇有野趣。大仙,您看如何?”
大仙摇了摇头:“不可不可,闵州据此有百里之地,我现在乏得很,不想动。你再说说?”
“这……那小神就只能找肃州太平郡的土地公了。他那里环境并不比小人这里好多少。”阮芥老实道:“不过他生性喜洁,至少比小人这里是要干净许多的。”
大仙抬了抬眼皮:“就这些?这地方既不比你这里好,我为何要去?还有什么地方?”
阮芥心中隐隐腾生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小人……小人见识短浅,也就……也就这些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