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狐狸女鬼打麻将时,才打了没几把就哐一下倒头睡着了。那边的女鬼好整以暇地推开自己胡了的麻将牌,“小孩子就是爱睡觉啊,打个麻将都能睡着。将军,你说呢?”
王清在旁边抱臂飘着,听罢只是抽出长刀挂人姑娘脖子边,“你动了什么手脚?”
“我可什么也没干,是少侠自愿的。”
要不是怕你醒不过来,他真想一击劈开这罪魁祸首。
谁料那边还在悠悠道,“等少侠醒来,他定会感谢我的。”
然后女鬼看了眼王清抵住自己脖子的刀,黄手套把它往旁边推了推,噗地原地变出一阵白烟,再转眼鬼和麻将桌就一起消失了。只留下睡眠质量很好的你,和满脸担忧的王清。
王清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因为你总能遇到奇奇怪怪的东西。昨个儿能在将军祠遇到死了很多年的自己,今个儿就能从太岳台下救出个两面派狐狸精,明个儿还不知道会见到什么玩意呢。
缠着自家小孩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太多了,明明只需要自己一个就足够了。
你昏迷的几日一直是王清守在身旁,给你擦身喂水,忙前忙后的。
就在王清紧锣密鼓的照顾中,有一日呼哧呼哧一个狐狸跑了进来,立床头边,嘴里还叼着一块玉。
跟你从小到大的那块很像,也是王清熟悉的那块。
“镇冠珏?你哪来的?”
狐狸一个转身变成了那日的黄衣女鬼。她晃了晃手中的玉,一会摇头一会点头,“少侠要醒了,这是我给他的报酬。”
王清蹙起眉头,并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继续用湿棉布擦你的脸颊、脖子,动作轻巧得不像个舞刀弄枪的将军。
狐狸女鬼神神哉哉地问:“将军为什么不告诉少侠镇冠珏的真相呢?”
此时的王清对于镇冠珏只有依稀的概念。至于自己怎么拿到的,又是怎么托付给养子的,并不比你知道的多。
王清没顺着话说,只问:“镇冠珏早被我托付出去了,你这块又是哪来的?”
“百年前的。将军信吗?”
王清的手一顿,睃向狐狸女鬼的眼神淬了寒冰,语气不善:“你的陪葬之物?”
“非也非也。但却是少侠所识之人的陪葬之物。”
这话未免太不吉利了。用陪葬之物作为赠礼,还满口乱柴什么少侠所识之人。自家好孩子年纪轻轻,可不能沾这种谶语。
他立即就要挥开狐狸女鬼手中的宝玉,偏在这时床上的少年人仿若隔世地幽幽转醒。
你一睁眼就看到剑拔弩张的两只鬼,按理你该说几句话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可脑海里那广明二年的滚滚大火还在烧。
烧得你目眩神晕。
谁能想到你跟随张议潮东去长安以后,这李漼早驾崩了,换了那唐僖宗李儇在位。
张议潮也早在去了长安的第五年就寿终正寝了。
而那时的张淮深,也将在这归义节度使的位置上坐满二十年了。
你被狐狸女鬼坑了。这场跨越百年的大唐游梦并不美好,那里没有盛世美人、诗酒明月,有的只有唐末的余辉倾洒。从长安一路洒到河西。
延绵不绝,阴淬似墓。
“你诓我……你的那幅画与我这场梦有什么关系?”你在床上气若游丝。
王清扶住你的肩膀,让你靠他怀中。他拨开粘你脸颊边的发丝,“梦?你做了什么梦?”
“没有少侠,这壁画就是无用的碎片。而有了少侠,这壁画就完整了。”狐狸女鬼将镇冠珏丢你怀里,“这是我给你的报酬。梦里有你想再遇的人吧?”
说完语焉不详的话,黄衣女鬼继续一溜烟变出一阵白烟跑走了。
你捏住那块镇冠珏发呆。这枚镇冠珏上面并没有刻你的名字,显然不是此前被黑衣人抢走的那块。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梦?”王清咬你耳垂,男鬼冰冷的唇激得你一怵。
你嗫嚅:“我梦到自己去了安史之乱以后的河西……”
提及河西自然不可避免想到归义军。毕竟石敬瑭始被契丹受封为帝,当时的归义节度使曹元德就派人来贺,奉其为中原正统。
而后晋编撰《唐书》的事情,王清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在那本书里,对于初代归义节度使张议潮的名字并没有过多的记载。
收凉州,得嘉诏。归唐五年寿终正寝,尔后朝廷封曹议金做归义节度使,仅此而已。
他对河西并不感兴趣,河西走廊断了多年,归义军也改天换地了。他只对收复燕云十六州壮志难酬。
“真是苦了你了。”王清对于你的苏醒有种失而复得的爱惜,寒玉般的脸极尽渴求地蹭你。“待会好好洗个身子吧,你已经昏睡五日了。”
你一怔,梦中匆匆百年原来仅是现实中的五日。所以梦中相知相识的人也只是梦幻泡影,做不得真。
凉州的月亮与风雪曾见证过你和张淮深滚烫的缠绵,可惜那一缕情热在岁月沙河中或许早已泯灭干净了。
大顺元年的张淮深还会记得咸通二年的那一夜吗?
不,应该不会。
因为这只是建隆三年的你做的一场大梦,咸通二年本也没有你出现过。
在无边无际的遐思中,你的脸被王清蹭得发热,这热熨得他玉中生了血肉,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玉观音而是沾了贪嗔痴的莲华色女。
他呼出的气息似也沾了欲。
这五日里他忙着照顾生死不明的你,仅仅是遏制住心中暴虐的愤怒就已使他精疲力竭。他想要从你身上获取更多更多的情愫,去填补变鬼以后不正常的心。
王清的脸被鬈发尽数遮住了,你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感受到了他无端的变化。俄而你恍惚道:“好……”
等你身子全浸到热水里的时候,脱得只剩里衣的王清也钻进浴桶里与你相贴。艳鬼的肤色本就要比人透白,湿了的虚幻躯体便愈发似月下琼枝上挂住的一缕清辉了。
那没穿亵裤的双腿紧紧缠住你的腰,王清将你再次捁进怀里。面上的胭脂色因赤裸的交缠更添艳妆,那神情只需把他的红披风盖头上就可以收拾收拾送入洞房了。
然而不解风情的你只是捧着在水里汪成青云的不知名镇冠珏发呆。
“这不是你给江叔的那枚镇冠珏。”你盘了几下狐狸女鬼给你的玉,与王清道,“花纹不一样,而且没刻我的名字。”
果然还是小孩子,时不时要去炫耀下自己养父刻名字的事情。还真是念念不忘啊,明明那玉是我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