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秋叶有那么多的不懂事——哪怕她已经比同龄人成熟了太多,可终究还是个小孩模样。谢白只能一边愧疚着一边操心着,像是一条线一样紧紧地扎在他头上,继续把他吊在世间晃荡。
想要满足他的欲求,想要直白地切断人世,可不就只能听不到也看不到那些他还操心着的东西了吗?
“你......”孙虑重看着不敢说话的秋叶,最后犹豫了几番,最终还是没把那句‘将军现在是个病人,别叫他操心太多了’说出口,只是默默地在心里说了一句算了。
情分太伤人了。
他说:“......我这些天都会来看着,别太担心了。”
这夜的谢白很不好过,秋叶拖了一张小榻睡在他外间,有什么动静就起来看看。真叫孙虑重说中了,到了半夜时候谢白忽然淅淅沥沥地发起了汗来,秋叶伸手一探,他身体热得吓人,比之前发病的时候还热,像是火团一样,只是皮肤颜色没那么红。
府里还剩些备下的药材,秋叶喊人照着方子先煎了一副,给谢白小心地舀了喂下,他喝了没多久又给吐了一地,险些把肺都吐了出来。
秋叶扶着人小心地清理了一下,谢白迷迷糊糊地似乎是感觉到有谁在,他叫了一声:“叶子?”
秋叶正蹲在他面前,可那双眼睛里像是不曾倒映过秋叶的模样,留下他困惑地往外看着。
秋叶抓着他的手捏了捏。
谢白松了一口气,接着睡下去了。
好容易把病人伺候睡下,秋叶撑着脸坐在他房门前的小台阶上,给折腾得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
秋叶生在北疆,很少入京。要不是谢白带着,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和京城的贵人们有什么交集。她上次进京的时候是谢白风头正盛的时候,旁人觑着将军府的眼色,连陛下都要爱惜三分。秋叶当时年纪还青嫩,但跟着谢将军鸡犬升天,别人见了她,也要好模好样地敬她一句‘小秋将军’,还假兮兮地夸赞她和谢将军一样都是英雄出少年。
秋叶得意得不得了,尾巴翘在身后,对谁都没有几分好颜色。
要是只有她,肯定是没有这样的好风光的。
京中凉凉的月光落在她的身上,秋叶往上看去,京城的天和北疆似乎是同一片天,只是星星没那么烁亮。
秋叶心想:什么操心我,我看你操心幻觉的时间比操心我还多些。
孙虑重从将军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驾马的小厮问他:“爷,咱直接回王府吗?”
孙虑重摇头说:“不了,先去趟济安堂吧。”
济安堂是个大商会牵头开办的收容无亲无故的年幼孩子的地方,一些因着个中原因失孤的孩子会被送到这里。若有人侥幸些,能寻到靠谱的亲人,便将孩子们送回亲人身边,若一直寻不到,在孩子们长到一定年龄后济安堂也会安排着送他们去学些本事,在商会里找到份养活自己的事情做。
济安堂和孙大夫的医馆很近,孩子们容易生病,医馆里的人常去帮忙,他也不例外。有时候孩子们也会来医馆帮着打打下手,一些有天分的,长大了想来医馆做医馆学徒,算是一个稳定的合作关系。
最近这些日子他常来往济安堂,孩子们都认得他,大一些的孩子见人就喊他‘孙先生’,孙虑重点头和孩子们打招呼。
孙虑重找人没找着,叫住一个刚要走的孩子,问他说:“小孟,轻轻呢?怎么不见?”
那个叫做小孟的孩子想了想,说:“刚刚还见她在前堂,可能回房里收拾东西了。”
孙虑重点点头,道了一声谢,继续往后边走。
他一边走一边找人,没留心旁边窜过一个影子,叫对方给他撞了一下。孙虑重倒是没什么问题,撞他的孩子一下撞了个趔趄,瞬间就要往后倒,孙虑重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好容易叫人站住了。
孙虑重说:“轻轻?刚还在找你呢?”
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抽了抽嘴角,使劲儿扭出一个笑容来。她怀中夹着东西,抽出手来,手上飞快打着手势,孙虑重会读手语,看了一会儿,知道她的意思是:叔叔准备来接我了,正准备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