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在旷野外沉默着,草原能看见山脉的地方不多,撒罕尔思借着并不熟悉的山脉迅速确定了俩人当前的位置。这里是寥落原,草原最开始不可逆转地倒向溃败的地方——他们跑了一夜,竟跑出了这样远。
撒罕尔思偷偷看了一眼阿苏格,见对方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于是说:“已经快到寥落原附近了,再往前,恐怕要冲到鬣狗们的眼皮子底下。”
叛徒们怎么会跑出这么远,甚至跑到鬣狗们的附近来?来送菜的吗?撒罕尔思再一次质疑起自己的判断:“......是不是走错了?”
阿苏格沉下心打量四周,他的耳目比常人灵敏许多,草原宽广,四周一脉相同,很可能跑了极远的路,周遭的景致都和出发地别无二致。不认路的人都怕夜晚的寒冷和在荒原上奔驰的野兽,不敢在夜间同一个地方驻外太久,但他静下心来仔细一听,隐约能听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声音。
“不对,”阿苏格说,“你听到声音了吗?撒罕。”
撒罕尔思问:“什么?”
阿苏格道:“是水流的声音。”
撒罕尔思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这里没有河流!”
“我真的听见了!”阿苏格不和撒罕尔思在这个问题上过多争执,“跟我来。”
撒罕尔思知道寥落原再往前就要进入莫声峡谷和戈壁滩地,如果这一块有河流,那会是一条未曾被发现过的暗河!
就在鬣狗们的身旁!
两人驾着马,眼看着草地逐渐稀疏,路途越发难走,为了方便,他们将马在背风的坡面藏好,改为徒步。
阿苏格小跑着往前,说:“很近了!”
这一回撒罕尔思已经不需要再次确认,他看到了沙石地上长出了无名的小野花,野花们顺着潮湿的地方扎根,今年暖得比往年更早,低一些的地方已经有河流开化;他还听到了马鸣的嘶声——在这一块无人区,除了那些驾马出逃的叛徒,哪里会有人骑着马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特意停留?
他们找的这个方向是正确的!
风贴着湍急的河流吹开迎风人的额发,把所有在空中飞着的线条都搅作一团往后抛去。这条天然的暗河一路向下,借着天然的岩壁和洞窟掩护,竟一直没被任何人发现。直到海外来客被洋流裹挟,误打误撞间误闯入此地。
暗河上方奔流着的寒意把女人怀中脸颊的赤红都吹下去了些。
风太大,暗处根本点不着火,旁边的两人分别从怀中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玻璃盏,玻璃盏挡住了风,引信在玻璃盏的座底,轻轻一拉就能撞开底座的火药。玻璃盏里头点了特殊的燃料,甫一点燃,狭小的漆黑中立刻爆发出了炽白的光。持灯的人要带着厚重的手套,否则隔着玻璃也会被滚烫的灯火灼伤。
小阏氏好奇地侧头瞄了一眼。
男人顶着风往前走了几步,走在女人和孩子的前面,隆隆的风声盖住了所有人的声音,他大喊着说:“其实你没必要来!继续在真容部做你的阏氏不也挺好吗?真容部至少吃穿不会短了你!”
小阏氏支着耳朵努力去辨认对方在说什么,也跟着大吼:“我刺伤了狼王!就算没有叛乱,你以为他们会容忍我继续在真容部待下去吗?”
男人嘟囔了一句:“......我以为你还念着他。”
这句话他没靠嗓子大吼出声,被乱流一卷,谁也没听清楚。
他们七拐八绕地走到了一个水流不那么湍急的地方,两架结实的小型商船停在相对平稳的岸边,粗长的铁索勾住了石壁,将将维持了船只的平稳。船上的帮手进进出出,从底下往船上搬着货运 ,已经装好了一条船。
船上的人看到底下来了陌生的面孔,‘噔噔’从船上沿着石壁翻了下来。他裂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用不太熟练的上蛮语说:“祝贺我们的英雄平安回来!”
男人不动声色地站在小阏氏和一行人的最前面,他往前走了两步,迎着船主人的灿烂笑容说:“一半的地图我们已经交给了鹰王的人,按照约定,你守约,要把我们的人带出去,剩下的那半地图会在之后交给你们。”
“当然,当然。”船主人轻拍着手,赞同男人的话,“我们在燕朝中有商会,可以为她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保证安全可靠,我们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要往来,自然是合作愉快!”
船主人看了一眼小阏氏怀中的女孩:“......不过这位是?”
男人挡住船主人的视线,说:“是一个意外,我们想追加一个小孩,不碍事吧?”
船主人低眉垂眼,在商会里做生意迎来送往惯了,总是带着笑容,长相并不那么具有攻击性,闻言立刻换了一套说辞:“当然没问题,半大的小孩又不耗什么位置。只是问一声,免得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