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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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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马车车厢从外头看不出来,里头挂满了黑布,不透一丝光,车窗是钉死了的,车门也是从外头才能打开。内里空间也不大,她们四个挤在一起,脚碰脚,肩碰肩,伸手不见五指,也不好动弹。

憋了半天的和玉没忍住,质问崔颜道:“你为何要害我们?”既愤懑又希望她能分辨几句,说自己不是坏人。她自以为与崔颜共历生死,跟别人不同。她不明白为何,崔颜能前一刻还在以命救她们,后一刻却毫无保留地将她们出卖。

崔颜并不回答,也不继续装傻,轻轻说道:“方才上车时大约在卯时,现在应已至辰时半刻,我们很快就会出玉京地界。”和玉还是不懂,她为什么又要吓唬她们,只听她继续道,“等一会儿,他们一定会放你与隋珠回去送信,有什么话要带回去的,虞大小姐快说吧。”

隋珠道:“不行,我要留下陪小姐。”

虞大小姐道:“此间漆黑一片,为的便是模糊我们的感官,让我们不知晨昏,你是如何知道时辰的?”

崔颜无奈道:“从上车开始我就在心里默数,出入应不会相差太大。”

太黑了,崔颜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等了一会儿,虞大小姐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道:“隋珠,不要义气用事。你与和玉回去后就跟父亲说,虞氏并非没有有节之人,若是见到……”又是短暂的沉默后,她继续说道,“若是见到兄长,就说我……”她似乎有所遗憾,崔颜以为以现在的处境来看,她确实该有遗憾的,如果虞瑛想表白,她可以捂住自己的耳朵,没想到虞瑛却说,“我没给他丢脸。”

和玉:“小姐!”

并未等她们主仆再说,车厢门从外面打开,露了一些天光进来,正如崔颜所预料到的一样,隋珠与和玉都被叫了下去。隋珠吵嚷着要留下,被打了一巴掌,脸跟着肿起了血红的一道印子,两行泪水落了下来,呜呜地再说不出声,虞大小姐慌忙对那盗匪道:“求你别打她。”顺手褪下了臂上的金钏连着帕子给那人,“求你让她们少受些苦。”

那人哼了一声,夺了好处,将两个婢子拽走了,车厢门也被甩上,发出一声震响。

只是这一时的亮光,崔颜已将虞大小姐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

虞大小姐虞瑛是虞致与亡妻所生的长女,后来虞致因功获封国公,又续娶了独居的杨氏女,那个女子便是姜孟禾的母亲,前吴王妃。

她的兄长是谁不言而喻。

崔颜:“你不该给那人好处。”

“我知道。”虞瑛依旧小意温柔地说。

突然少了两个人,没有了哭泣,杂乱的呼吸和纷乱的情绪,车厢内松快了不少,也安静了不少,不知为何崔颜反而觉得烦躁,她挪动了一下位置,换了一个肩膀靠在车壁上,问道:“你不害怕了?”像一只高傲的猫,在关照一只受了伤的小老鼠,虚情假意,极尽嘲笑。

虞瑛尚且端庄地坐着,即便没人看得见。

听见崔颜递话给她,她是有些欣喜的。就凭崔颜在那般慌乱的境地还能冷静机警地在心中默数,以此记录时刻,她以为崔颜就是一个厉害的人,她无意识地就想靠近她。因此无论崔颜是怎样看她,她都接受,答道:“一旦知道结局,就想快点结束。就算害怕,也不想违背本心。不过我不明白,小姐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崔颜也没想隐瞒她,说道:“你身上那个荷包的纹饰我见过。”

那纹饰与姜孟禾抵给她的潘龙玉一模一样,想必虞大小姐一定每天都在想念她的兄长吧。

虞瑛惊喜地问道:“你是崔山将军的长女崔颜小姐吧?”

“初见时我就被你的容貌所倾倒,后来只觉得面熟,现在想来是去岁朝花节上匆匆见过你一面。”虞瑛不等崔颜回答,自顾自说道,“我记得兄长将自己的玉给了你,难怪你认识这纹饰。”

吴王被废后,认得这纹饰的人本就不多。

崔颜冷笑:“是又如何?”

去岁花朝节,她受邀前去,本没当回事,也就没在意在场有哪些人,没曾想意外受天子垂青,有意聘为太子妃,兴许是因为这份青睐,这位高高在上的羡阳郡主才多看了她两眼吧。

“崔小姐对我似乎有很大的敌意?”虞瑛问,“为何?”

崔颜自己也吓了一跳。

“可是怪我没记住你吗?”见她不语,虞瑛又道,“真是对不住,当时我因祖母卧病在床多日,病情未有转圜,心中焦急,并未久待,并不是有意的。”想来崔大小姐的美名天下皆知,她这样的美人定是见过就不会忘记的,而偏偏虞瑛没记住,惹到她了。

崔颜略带惋惜地说:“你说是就是吧。”姜孟禾狐狸精一样的野人,怎么会有这么宝贝珠子似的妹妹,真是气人。

从红林马场出事以来,她怀疑姜孟禾。

她找到沈毅卿,得知了他的想法,甚至确证了姜孟禾归京的意图,几乎已得出就是姜孟禾要害她。

然而偏偏这时,她恰巧踩进了有心人为她精心准备的陷阱,更巧的是,他的继妹也在,还佩戴着绣着他的纹饰的荷包。于是她拖虞瑛下水,想着若真是姜孟禾,正好反将他一军,若不是他而是天后,也能利用虞瑛的身份让她露出破绽。

她不知道,原来自己带了敌意吗?

“你多虑了。”崔颜半晌才转过弯,她对虞瑛的敌意,一定是受到了姜孟禾的牵连所致。

方才的惊慌失措一闪而过,不再提及。

虞国公府早先接到庄子上的信,一早就派人在各大城门口等着虞瑛主仆入城,已等了两日了,以为今日又不会到时,小厮就捡到了隋珠与和玉二人,看她们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知是遇到了大事,赶忙将她们藏进马车带了回去,以免旁人看出端倪。

虞国公府内的西偏院,院中有一棵有些年月的鸡爪槭,正值盛秋,枝繁叶茂,鸡爪槭旁盖了一座书房,涓娘从外头穿进来,禀报道:“夫人,隋珠跟和玉回来了。”

大杨氏正在窗台下练字,没有答话,只手腕缓沉,将笔锋慢慢收起,将这一字写完,才搁笔离开书台走去明堂。

只见隋珠与和玉蓬头垢面,衣衫凌乱地跪在堂下,大杨氏瞥了一眼,微微蹙眉,却没动声色,娴雅而坐,沉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隋珠颤颤巍巍地将昨夜之事如实相告,不敢遗漏。

大杨氏问:“你可知那些人往哪里走了?”

隋珠匍匐在地上,垂着头不敢抬起来,闷声道:“奴婢与和玉被放出来时,他们蒙住我们的眼睛,堵住了我们的嘴巴和耳朵,奴婢实在无法辨别。”

大杨氏道:“可知在路上走了多久,才将你们带到承乾门外?”

隋珠懊恼地哭泣道:“奴婢,奴婢不知道。”

“大约大半个时辰。”和玉抬起身子,答道,“奴婢们被拖拽出那辆漆黑的马车时,看了下天光应在辰时末。”

大杨氏:“你如何确定?”

和玉磕了个头,抹了把眼泪,道:“奴婢被蒙住眼睛后就在心中默数,直到被救才停下,不会有错。”

大杨氏立时起身,吩咐涓娘:“你去叫那孽子过来一趟。”

虞国公府树大招风,若是一动,不知道会招来多少风言风语,更何况虞瑛的名节也要保全。

而姜承安微末之人,他去再合适不过。

朝云散尽,暮色苍凉,乌云似马车卷起的烟尘,灰扑扑地滚落至天边。一路颠簸,崔颜再好的底子也被颠散架了,何况是平日养尊处优的虞瑛,她偷偷捏了捏酸涩的后/腰,幽幽叹息一声。

周遭的一切都藏在黑暗里,因此耳朵尤其敏锐,就连喘息的音节变了都能知道。

崔颜:“听你这一叹才是真的不怕了。”

虞瑛听出她带了笑意,也勾起了唇角,“也许是因为你波澜不惊的样子也影响到了我。”

或许是同在一条贼车上,或许是虞瑛在她面前十分磊落,崔颜放下了很多防备,随口问道:“你给你父亲带的话是什么意思?”

“哦,”虞瑛道,“就是字面意思。”她想隐瞒住自己的情绪,但她做的不好。

“我听说你的父亲对你的继母一见钟情,排除万难才求得天子赐婚。他曾是天子近臣,有不世之功,但因为娶了你的继母,被人诟病失节,让御史台骂了很多年,甚至一身抱负也无法再得以施展。”崔颜说着人人都知道的事,京中也曾传颂虞国公的深情,她有些唏嘘道,“我本以为虞国公得了美人,求仁得仁,自然不介意这些小节,没想到他对此始终耿耿于怀。”

崔颜没有点破她的假装,她也不想点破她,只说一些虞瑛想说的事。

“怎么会不在意?”虞瑛顺着她的话说道,“要不然怎么会有‘凌烟阁上题名姓,西子湖畔系兰舟’的说法?”

崔颜叹了口气:“看来世人都一样。”而后冷笑出声。

她想到那个人,曾说的风言风语,真是可笑至极,他凭什么就能放弃至高无上的权力,只为她一人?他以为自己是谁?还编一些谎话来骗她,甚至那两条鱼都变得不无辜了。

马车摇晃了最后一下,停滞下来,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有人打开车门,赶她们快些下车。

崔颜趁势环顾四周,此地房屋坐卧山中,院中空地栽种的是此山中常见的柏树,抬头见山高百尺,山峰隐没在乌云之中,隐约可见一块悬着的巨石。没等她再多看一眼,就被匪盗推进了一间封闭的房间里。虞瑛一个踉跄扶住了一旁的床栏,那盗匪也跟了进来,挥手关上了房门,想将虞瑛逼至床上。她一只手死死握住床栏,死守着闺阁女子的气节,不肯就此坐上床,抿着唇,发怒了。

那盗匪便是带走隋珠与和玉的那个,他戏谑一笑:“哟,还不高兴了。”伸手就要去捏她的脸,虞瑛一低头,矮身从他臂下钻了出去,那盗匪回身就把她抱起扔在了床上,吓得虞瑛惊叫一声,“你做什么!”

那盗匪跳上床,用刀压得她起不来身,咧嘴笑道:“我能有什么心思。”忽而变作穷凶恶煞,“宝贝都藏哪儿了?说!”

虞瑛哭道:“只有那一个,没有其他的了,没有了。”

那盗匪怎么肯信,伸手就要去扯她的衣裳,“脱!脱光了让老子瞧!”

虞瑛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屈辱,慌忙去拨他的手:“不要!不要!”

这点挣扎那盗匪根本不看在眼里,将刀逼近她的脖子,想要她就犯。虞瑛满腮含泪,樱桃似的红唇再也没了生意,贝齿狠狠咬了一口,下了决心仰头往刀口碰去。

崔颜屈指一弹,击断了那盗匪的手骨,钢刀松了劲,落在了虞瑛脸旁,割断了她的几丝秀发,生死之间,她已大起大落心绪难宁,哑了声。那盗匪疼得哇哇大叫,眼角都挤出了眼泪,惊跳着滚下了床,连滚带爬奔出了房门,这点痛他就吃不消了。

崔颜再看虞瑛时,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瘫软在那里爬不起来了。她上前去将她扶起来,说道:“死也不是件容易死,以后不如想想生的事。”

虞瑛看着她,忽然明白了,她说给父亲带的那句话时,崔颜就已经猜到她要干什么了,这一路她一直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在宽自己的心,刚才还出手救了自己。虞瑛一时不知说什么话才能感谢她,所有少时就学习的规矩与矜持都化为乌有,哇得一声大哭着抱住了她,将所有的惊惧,不甘,委屈,愤怒,幽怨都哭了出来。

崔颜轻轻扶弄她的背,就像哄着崔濒一样,不知不觉哼唱出一首来自北地的歌谣,那歌声清扬,音调婉转,仿佛回到幼时,夏日的夜空下,她躺在娘的臂弯里,数星星。虞瑛慢慢止了哭声,平息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坐直了身体,道出“谢谢”两个字。

崔颜:“是我对不住你,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若是姜孟禾连虞瑛都可以牺牲,那沈毅卿也不会说他才是天选之主了。既然不是姜孟禾,那又会是谁呢?

虞瑛摇摇头,说道:“姐姐有武力傍身,要不是有我拖累,早就走了。”

崔颜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只说道:“我们离开永安门足足六个多时辰,兜兜转转却还在玉京地界。”

虞瑛自觉有了依靠,定下心神,扶了扶乱了的头发,问道:“姐姐如何知道的?”

“方才下车时我看了一下。”崔颜道,“这座山应该是玉京城外六十里的孤山。”

“我一年出不了几次城,要出城也是去南边的庄子上,只远远看过这山几次,不过听父亲说孤山有一道山峰上立有一块飞来石,非人力所能做到,只要见着这样的奇观,便是孤山无疑。”虞瑛期待地看着崔颜。崔颜点了点头,只说道:“这伙人专营敲诈勒索,杀人越货,逼良为娼,贩卖人口的勾当,手段娴熟,不仅不将你这羡阳郡主放在眼中,竟还敢窝藏在天子脚下,背后的靠山必是来头不小。”

虞瑛用手顺着头发,“会是谁呢?”

“不管是谁,他总不会自己蹦出来。”崔颜从怀中取出那把昨夜隋珠送来的桃木梳递给她,“说是你很宝贝,我走时就带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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