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检:“......”
刘检忍了忍,还是避开周启尊的伤,专门朝他腿上的好肉抽了一巴掌:“怎么不贫死你呢?”
周启尊飞快反手,也抽了刘检一巴掌:“我就是说这个意思,不能随便委屈别人,就算是个孩子,一旦就记得了呢?再说这孩子本身就有点特别,一定要慎重。”
“行了,我明白了。”刘检点点头,“我回去先问问有没有人丢钱丢东西,暗地里查查再说。要是没有明确的线索,我不找他多问。”
刘检将周启尊一副熊样上下打量过两回:“表面儿上打死也看不出来,你能这么粗中有细。”
“什么粗的细的,我这是讲道理。”周启尊有点儿懒洋洋的,“充其量就是再看那小哑巴顺眼点儿。”
“不止吧。你挺心疼他的。”刘检轻轻怼了脚垃圾桶,低头数里头有几颗樱桃核。
“你这话说的。”周启尊慢慢躺下了,“我眼都要瞎了,军旅生涯说不定也到此结束了,就救了他。于情于理,能不疼吗?”
“你这眼睛能恢复,我问过医生。”刘检蹙起眉,忘了数到第几个核了。
“神枪手让给你,调我去别的队,还不如退了呢。”周启尊轻飘飘地说。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呢!”刘检忽一下站起来,好悬没给凳子带翻。
“你别生气啊。”周启尊笑笑。
刘检:“......”
周启尊以前也受过伤,甚至走过鬼门关,但他年轻气盛,桀骜不驯,刘检从没从他嘴里听过丧气话,就连点黯淡的表情都没闪过。
伤就是伤,血肉之躯,每一道疤都不是白给的,这次周启尊伤了一双眼睛,对他日后一定有影响。
他们见惯了伤痛和牺牲,也一直努力用平常心接受一切,就连雷东阳那三毛野货也闭上嘴,只跑山上撒丫子憋气。
刘检心里闷,而周启尊......他现在什么都看不着,嬉皮笑脸的背后,黑暗带给他的,是怎样的失重和茫然?
“你......”刘检搓把脸,“对不起。”
“你看你。”周启尊打个哈欠,“所以我说你们不行。东阳、你,一个个的......我开个玩笑都较真。”
“......”刘检沉默了许久,才低骂一声,“屁的玩笑。”
刘检多踹了脚垃圾桶:“少吃樱桃。”
“说了梦里吃的。”周启尊立马顶上。
刘检没稀罕搭理周启尊,扭脸走人。
“哎,别再去问医生了,你今天问了两次,昨天问了三次,别以为我不知道,人都烦死你了。”周启尊紧跟着嚎一嗓子。
回应他的是刘检“砰”得一声关门声。
周启尊:“......”
“沉不住气啊。”周启尊沉沉叹息,“周启尊啊周启尊,这才黑了几天,你就沉不住气了。”
周启尊按了按太阳穴,躺平睡觉。
。
这一晚定然是睡不好的。深夜是病痛最猖狂的时候,周启尊身上的伤开始作痛,他又做了些扯淡的鬼梦。
一会儿梦见自己还在火海里抱着张小哑巴,四面找不到出口,一会儿又梦见医生拆了他眼睛上的纱布,他睁开眼皮,眼前却还是黑的……
所以,等张决明偷偷进来的时候,周启尊满头冷汗,眉心紧蹙。
张决明是从窗户进来的。周启尊的病房在四楼,窗户也是锁的,但张决明就跟只小鬼一样,悄摸悄跳进了屋。
深夜,别人都睡了。他这个时候来看周启尊,一定不会添麻烦。
张决明这么想着,轻手轻脚走到周启尊床边,低头见这人睡得极不安稳,突然就紧张了。
伤很疼?会不会是压到哪了?
张决明胡乱想着,笨手小心擦掉周启尊额头的冷汗。
他的手凉凉的,该是很舒服,在周启尊浓眉上熨帖两回,周启尊紧皱的眉头眼见就松开了些。
张决明心尖子一提,又将食指贴在周启尊眉心。他指腹下亮起一点小小的荧光,随着这光缓缓熄灭,周启尊的呼吸变沉,睡熟了。
张决明慢慢呼出一口气,把手指尖收回来。
他盯着周启尊的脸看,看看看着,嘴唇微微翕动。
喉咙突然一阵发痒,里面像有软绒毛在偷偷搔着。
张决明难受地转了转脖子,用手抓自己脖颈,指尖将薄薄的皮肤抓疼,有一处还抓破了一点,但那伤口很快就好了,只来得及滋儿一小下。
张决明深吸一口气,微微弯腰,贴近熟睡着的、周启尊的耳朵。
是像老化僵坏的鼓风机所发出的声音,左边漏一点儿,右边掉一块,残缺不全的。又像是某种脆弱、虚无的垂死挣扎。
沉默熬过黑暗的年岁,在地狱下破冗拔出,张决明比夭折的婴孩还要痛苦地、缓慢地吐出三个坎坷的音节:“......周......启......尊......”
他会说话了。因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