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刷规律地摇摆,窗外一片灰白。
周启尊隔着玻璃,侧目往外看,看周遭的动静、人物,均被落在后头。落了便过了,过了便小了,小着小着就看不见了。
离家越来越近,路过一所小学,正赶上小学生放学,接孩子的家长在雨里排队踩水,他们擎起雨伞,那结实的伞布片片晶莹,五颜六色,花里胡哨,拥挤成堆。
路面嘈杂,雨伞雨衣叫人眼花。出租车被堵在路口,不得不停下。
车里,周启尊突然眯了下眼睛,瞅见学校的立牌——雏鹰小学。
周启尊:“师傅,我就在这下吧。”
“这儿?行吗?还没到地儿呢。”
“没关系,这里就好。”周启尊掏钱递给司机。
出租司机接过周启尊的钱,扭脸说:“哎,你没带伞吧?要不你还是别着急,前面不通,我看看能不能往回倒点儿,你去后头的商店买一把......”
“砰。”车门被关上了。司机的话被堵在嗓子眼。
“......”司机眼瞅周启尊淋着一身雨,拱进了前面的家长堆里,咂舌道,“这人什么毛病?”
孩子们排成长队,从校门口一乌洒地奔出来,跑进家人的伞下,怀抱中。
各种声音在耳道里撒泼,呼唤声、雨声、鸣笛声……周启尊揉了揉耳朵,抹掉鼻梁上的雨水,转眼望向前方树丛。
——雏鹰小学这片小树丛,那“珠子”出现的地方。周启尊确定,张决明肯定已经去过了。
“中邪啊......”周启尊叹口气,手指隔着裤兜,敲了敲兜里的手机。
周启尊只望了小树丛一会儿,并没往前走。
他从人群中钻出去,将外套的背帽叩在头上,走去反方向,要回理发店。
什么妖魔精怪,鬼葫芦邪药,金明宇的梦,还有......张决明。
张决明......
无谓无畏。
现在最重要的是周怿。没什么比去吉首更重要。
周启尊走远了,雨水害了毛病,忽然一下下大。
学校临边有一家文具店,店面不大,这时围满了人,并非生意,大多都是在屋檐下避雨,那檐子已经挤不下去了。
雨水浇落,急来急往,没人注意到文具店后钻出了一只漆黑的小猫。
这猫踩着路边的石头,身形灵巧,一高蹦上树杈,快得像一道煞黑闪电,一晃就过。它抖擞掉一身的水珠,毛皮被雨水洗得发亮。
黑桃用亮黄色的大眼珠四处张望,突然又一次跃起。这回它居然往人群里蹦,直直跳进了一只深蓝色的背包里。
“妈妈,刚才天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一个小男孩拽着妈妈的手晃。
“哪有什么东西?胡说八道,赶紧回家。”妈妈皱眉,高跟鞋呱呱剁地,“你好好打伞,肩膀都湿了。”
张决明放慢了脚步,等这母子俩从他身边走过,他快步绕过文具店。
张决明一路走得飞快,分毫不在意自己被淋成落汤鸡。走了挺远,他找见一处施工地。
因为下雨,施工地没人。张决明赶紧矮身进去,趁着周围遮挡,将背上的背包卸下来。
“怎么明目张胆地跳进来?”张决明对背包说话。
“对不起大人,太着急了,下次一定注意。”黑桃的脑袋从包里钻出,露出一对瓦亮的黄眼睛。
“看到了吗?”张决明问。
“看到了。”黑桃叹气。
张决明这几天夜夜在理发店的房顶守人,算下来,已经好久没合眼休息了。就算他是山鬼血脉,再怎么说也管凡人叫爹,生的是实打实的骨血肉身,怎么好把自个儿当正八经的魑魅祸害?
黑桃能清楚地看见张决明的黑眼圈,它家大人这些天都累瘦了。再这么殚精竭虑下去,哪里受得了。
“快说。”张决明催它。
黑桃报道:“明天下午四点四十五的飞机,飞到长沙,第二天再转火车去吉首,没有卧铺,周启尊买的硬座。”
“知道了。”张决明侧过脸咳了几声。
“......大人。”黑桃没忍住,还是多了嘴,“您得注意身体呀......”
“我没事。”张决明被淋湿的后背靠在墙上。
吉首,属湘西,是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地级行政区首府。
周怿的魂魄在长生铃里,传给周启尊的照片一定是假的。张决明自三天前从黑桃嘴里知道这事,心就揪得生疼。
他才刚发现龙涎珠的事和湘西赶尸人以及龙族有关,对方这就故意引周启尊去吉首了。
——这分明是圈套。是算计好的火坑。
“决明,我们先去吗?”周怿问,“还是在路上跟着我哥?”
“我会买票,我们和周启尊一起去。”张决明说,“我担心路上再出什么变故。”
周怿顿了顿:“嗯,这样做稳妥。”
周怿:“但我们同行,我哥一定会更怀疑你的。如果以后他知道了真相......”
“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张决明摸了把黑桃的猫头,惹黑桃“喵”一声。
对方步步紧逼,这个火圈,他们必须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