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店小二层。
可能是因为昨晚睡得不好,今天又是个不见阳的嫩阴天,周启尊挺着身子搁床上闭眼,居然糊里糊涂地睡着了。
白天睡觉不够踏实,周启尊一觉睡得很难受,就像整个人沉在深水里,头脑混沌,甚至浑身生疼。
他还做梦了。
周启尊梦见了个满头白发的老人。那头发白得茫茫一片,白到发亮,半点杂色没有,直晃眼睛。
周启尊没见过他,但莫名觉得他很熟悉。梦里那老头穿了件旧年的黑马褂,坐在一把老式藤椅上,他手里居然拿着老周家祖传的血玉扳指。
老人仔细看着扳指,两张嘴皮子在小幅度张合。周启尊很努力地想听,却怎么都听不见他说什么,看老爷子的嘴型,也看不懂半个字。
梦里周启尊很急,急得推了老头一把,问他:“你到底在说什么?扳指怎么在你手里?还给我!”
他要抢扳指,老爷子反倒将扳指套在了周启尊大拇指上。那苍老的嘴角微微提起,朝周启尊笑了下。
突然,四周一阵天旋地转,似乎天地都颠倒了。周启尊的眼睛花了,身体不受控制,整个人晕晕乎乎地摔倒。下一秒,有什么黑黢黢的迎头砸过来。
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这东西还是暖和的,而且毛茸茸的......
——是姑娘那只讨人厌的黑猫。
周启尊抬手,一把将姑娘从脸上薅下去。
——他被姑娘一屁股坐醒了。
“小鳖犊子,敢用猫屁股坐我的脸?”周启尊从床上坐起来,感觉浑身酥软。
他晃晃脑袋,瞪向姑娘:“今晚不给你饭吃。”
姑娘刚从张决明那舔了块贵妃奶糖,现在猫嘴里还有股香甜味儿,听周启尊威胁她,心里不屑地想:“谁要吃你那些破玩意。”
“还不服是吧?”周启尊伸出一根手指头,给姑娘怼了个跟头。
姑娘翻滚一圈,气呼呼地要炸毛挠人,周启尊却突然“嘶”了一声。
太阳穴忽来一阵针扎的刺痛,周启尊忍不住按了按头。
姑娘歪着脑袋,也不炸毛了,赶紧拱周启尊下巴底下瞅他脸儿,生怕这欠儿登玩意又出幺蛾子。
疼痛只有一瞬间,周启尊喘口气就缓过来了。
应该是没休息好的原因。周启尊这么想着,搓了把脸。
这一搓,他发现大拇指上戴着的扳指居然温热温热的。
那血玉扳指甚至比他的体温还要热上一些!
——刚才梦里,他也梦见这扳指来着。
周启尊将扳指摘下来。他瞪大眼,盯着扳指转圈儿瞅,表面上瞧不出什么异常。
周启尊愣了半晌,直觉得浑身不自在。
按照往常,周启尊才不会理睬扳指热了还是凉了,本质不过是一块便宜石头,能作什么妖?兴许还是他睡觉时梦游搓热的。
可自从小台山上,被九婴和张决明惊过以后,周启尊那神经便不得不多绕几个弯。
扳指已经在手上擎了一阵儿,周启尊感觉到它没那么热了。
“寻思多了吧。”最后,周启尊还是摇了摇头——古怪事哪那么容易见着。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楼下传来霹雳乓啷几声动静,周启尊随手将扳指塞回枕头底下,一把捞上姑娘,起身下楼。
是白雨星来了。
周启尊一条小臂上挂着姑娘,走到白雨星跟前。
白雨星正背对着破烂洗头床,在一小块方方正正的电磁炉上搅和一锅米糊糊。
不说情景有多蹩脚,白雨星还不知从哪弄来一条荷叶边的嫩绿围裙,五花大绑一般捆在身上。
荷叶边太好看,周启尊忍不住要贱嘴:“这么贤惠,怪不得头秃了嫂子都乐意娶你。”
“你快闭嘴吧。”白雨星扭脑袋瞪他,“梗梗儿玩意,就知道你要说。”
米糊糊好了,喷香的。白雨星给电磁炉关掉,盛出来两碗:“围裙就是你嫂子买的。”
周启尊乐:“嫂子的眼光一向很好。”
白雨星哼了声,端着两碗米糊糊去桌边坐下,见姑娘只剩下脑袋还挂在周启尊胳膊上,咧着嘴说:“猫要被你勒死了。”
周启尊不以为然,揪姑娘后脖颈的毛,给它往上提了提:“没事,这熊玩意勒不死。”
黑桃姑娘:“......”
它恨不得给周启尊那张好看的脸抓花。它道行浅,还未通多少灵窍,人间那复杂的七情六欲大概只能摸到个囫囵。
多的瞧不出来,也不敢寻思,黑桃姑娘只能略微体会到一丁点儿意思——想它家山鬼大人漂亮又强大,那么温柔,身上的香味比高档猫薄荷好吸千百倍,极讨精怪喜欢,怎么就非要挂心周启尊这种货色?
黑桃浅薄地琢磨:“是因为脸好看吗?”但比一比,周启尊也没有张决明好看。
它正百思不得其解地哀怨,周启尊却突然擓一勺子米糊糊递到它鼻子下。黑桃转眼儿埋头苦吃,又不恨周启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