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箐终于学会“聪明”,她把自己藏入人群。
那个月的恶作剧日过后。
当淮箐来到舞团,推开半掩的储物间门时,被按在拖把桶里的男生正发出溺水般的呜咽。
徐艾全身都布满了伤痕,他明明是个一米七出头的男生,此刻却蜷缩在角落,像只孱弱的、引颈就戮的羔羊。
这幕深深刺痛了淮箐的视网膜。
她昨天完全没有参与到恶作剧日,一放学就立刻逃离学校。
可当她僵硬地站在门口,因为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徐艾,而迟钝地低下头时。她却突然有种荒诞的错觉——她的手里正虚握着一把隐形的刀。
是谁趁她不备塞进她手里的?
还是正因为她选择了无视,所以她没看见这把早就持有的刀呢?
当淮箐从愤怒中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正站在教师办公室前。
淮箐没有直接进去,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后离开。
她有种隐约的预感,有一部分的自我正在消失。
如果她不采取行动,她将再也找不回来。
淮箐还是从失败里学到过教训的。
首先告诉谁?衡量过口碑,她选定了一位刚正不阿的返聘荣誉教师。
淮箐写了封匿名邮件,邮件的地址加密,不会被追溯。
信里除了对霸凌现状的阐述外,她还附上了一段偷拍的视频证据。
内容是后援会日常将胶水倒在徐艾桌上。
参与倒胶水的几人因此受到了处罚。
但因为证据只有那段视频,徐艾又不肯指证别的,霸凌者们得到的处罚并不重,但还是消停了一阵。
在淮箐悄悄为徐艾松了口气的时候,她是那个破坏“恶作剧日”规则的举报者的消息,却突然在学生间不胫而走。
明雅找到了她。
“淮箐同学,其实,老师把有人举报的事告诉了风纪委,你知道的,我分管风纪委。”
胸前戴着金桂冠标志的学生会副会长,优雅地挽了挽耳边的头发,露出同情的神色。
“我们并不知道举报者是谁,所以你的流言是怎么出现的……很抱歉,我也无法解答。”
“那学生会能帮我澄清吗?”
“当然能,”明雅温声细语,“学生会可以出声明,只不过——”她为难地蹙了蹙眉间,“流言恐怕不是这么容易能被澄清的东西。”
之后,便是突然从背后出现的手,将她推下舞台。
在温以宸的怀里,淮箐转过头,她看见徐艾的面孔,在舞台苍白的大灯下纤毫毕。
他那愧疚、怨恨又解脱的神情是那么扭曲,让她觉得陌生又似曾相识。
难道你也想说我错了吗?
我到底错在哪里呢?
淮箐没有愤怒,情绪仿佛被抽空,她只觉得疲惫。
后援会的怒火会蔓延到她身上,淮箐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她经验丰富。
她的朋友们不解又害怕,纷纷离开她。
淮箐并不责怪他们,没有人想在威胁和恐吓的环境中生存。
会在这种时候靠近她,并向她施以援手的人……
不是她在痴人说梦,就是又一个天真的傻子。
天方夜谭的是,明殊还真就这么出现了。
她蹲在厕所的污水中递出了手帕,把聂威赶走,还把自习室分享给她……
美好地好像划亮最后一根火柴时才会出现的幻象。
可淮箐不禁担心,寒冷会使它熄灭。
果然,得罪聂威,使得琳娜为首的后援会开始盯上了明殊——
听说明殊救了马匹失控的温以宸,淮箐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虽然引来了争议,但和温以宸交好,就相当于拥有了保护伞。
可为什么——
难道还是因为她吗?
因为她哪里做错了吗?
那些盘旋在她耳边的指责从未消失,它们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在她耳边纷杂地蜂鸣。
“就你清高吗?”“伪善!”“多管闲事!”
淮箐不敢正视明殊,她害怕看到双厌恶的眼睛。
后悔的泪水在眼眶打转,淮箐深深低下头。
“淮箐,抬起头来。”
她的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下。
明殊正平静地看着她,视线仿佛一束穿越阴霾的光。
“你不要愧疚,也不要自我反思,你应该觉得愤怒。”
“……愤怒?”
“嗯,有错的是那些正朝这赶来的人,你又没有错。”明殊朝她点点头,“你很正直,也很勇敢,你做的很好。”她甚至伸出手,安抚地摸了摸淮箐的头,“辛苦了。”
淮箐怔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明殊,几秒后她才大梦初醒般,蹭地站起来。
淮箐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滑落的眼泪,一把握住明殊的手腕。
“走!我们趁现在快点走。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我们藏起来……”
“我不会逃跑的。”明殊仍坐在位置上,她淡定地摇了摇头:“我要留下来。”
“为什么?”淮箐不可置信:“你想独自对抗他们?!这根本不可能!结果肯定是你无法承受的!”
“先不论结果如何,反抗本身就有意义。”
明殊眯了眯眼,露出了个咬住猎物喉咙般的神情。
“因为不爽,所以我会斗争到底。”
“你……”见她是认真,淮箐更着急了:“别任性啊,都这种时候了,你不要这么倔!”
明殊笑了:“可这才是我嘛。”
“趁现在,你赶紧走吧,淮箐。”明殊施施然站起身:“等会被误伤就不好了。”
倒计时的秒表在无情地飞奔。
淮箐咬了咬牙,猛地一跺脚,调头朝门口跑去。
脑海里,手环的提醒声不断响起,累积的恶意值正在迅速攀升。
淮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教室里就只剩下明殊一人。
“再说了……”她喃喃自语:“我可不喜欢坏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