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干嘛啊,你快过去啊,这还用我教你吗?”陈总不耐烦地推了一把杨虞,不等杨虞回应,自己转身就向着饭店外停好的车走去。
杨虞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哎呀,任总当真是年少有为,还长这么帅,我看了都要羡慕,可惜就是岁数大了,不然肯定被你迷晕了头。”
“这位姐姐真是太客气了,能得到您的认可,是我的荣幸。”
任云卿嘴唇弯着,眼角也弯着,那副温和的神情总让人相信他说的话是真心的。
那个握着任云卿手的女老板笑得合不拢嘴:“我是真喜欢你呀,这叫什么,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呀。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再聚,唉你看看这服务生不懂事,正聊得开心呢,给咱哄走了,唉。”
走廊里的大灯仍旧由精美的水晶拼就,将灯光折射得细碎而璀璨,四周被映得金碧辉煌,好似一座华美的黄金宫。
杨虞看着水晶在天花板折射的光斑,好似走进了一个折射了华光的万花筒。眼前的光影似是华丽,却令人头晕目眩。想留在某一片刻的绚烂里,周遭却只是冷漠地旋转着,不管他头晕不晕,眼睛痛不痛,泪水有没有流。
那个在过去四年里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男人,此时就站在离杨虞不远的位置,水晶折射的光斑落在他的肩头,落在他手腕上名贵的腕表上,折射的光随着他手臂的动作晃痛了杨虞的眼。
这是现实。宛若一个越拧越凌乱破碎的万花筒深处,陌生又华美得令人发冷。
杨虞幻想过百般重逢的场景。幻想自己被众人拥簇时偶然瞥见那个孤单佝偻的身影,也许那时,这个一贯虚伪的男人眼里会流露出令人又心痛又快慰的悔恨。幻想自己站在聚光灯下发光,而那个人仍旧蜗居在那个潮湿生苔的还总是断电的筒子楼里,老鼠一般在臭水沟里谋生,见到光后甚至下意识瑟缩。
他幻想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施舍,施舍金钱与名誉。也幻想自己对一个穷苦之人的怜悯,怜悯他的残忍和冷漠。
这样的幻想总伴随着疼痛。想起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杨虞总是会痛得流眼泪。可是似乎只有这样自虐般的假想,才能给他残破不堪的真心一些虚假的安抚。
可是。
就在今天,就在他看到那个被自己老板谄媚着夸赞的“大财团继承人”慢条斯理走进包厢,理所当然地坐在了主位上,被尊称为“任总”的男人,有着一张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里的熟悉脸孔。
一切幻想都被打破了。
太滑稽了。
“等我呢?”
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
杨虞木木地抬眼,发觉任云卿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我老板让我送送您,好好谢谢您。”杨虞那张平静的脸孔把所有心事藏得很好。
任云卿抬起了半边眉毛:“我看你老板走了?这到底是要我送你还是要你送我?”
杨虞抿了一下嘴唇。
任云卿看着他这令人感到熟悉的小动作,轻笑道:“这是压根没想让你走吧?毕竟,要好好谢谢我。”
他加重语气念了“好好”二字。
杨虞耳朵红了红,嘴唇却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太讽刺了。四年前自己被他甩了,四年后又要迫于生计曲意逢迎。
他咬了咬牙,才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吧,任总。”
任云卿听了杨虞的默认,有些惊讶。
难不成那些关于杨虞私生活的传闻……都是真的吗?
这样的酒局,这四年来他到底参加了多少场?
打着“我送送您”的名义,他又爬上了多少人的床?
任云卿本就轮廓很深的眼,愈发深沉起来。有些意味不明的寒意。
他探寻的目光扫过杨虞红透了的耳朵,卷翘的发梢,又看了看自己为他围上的围巾。围巾底下的脖颈一定也泛红了。
杨虞……是会为了赚钱而随便爬别人的床的那类人吗?
任云卿看着他那因为烫发而变得完全陌生的后脑勺,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没那么了解他。
侍者一路引着杨虞和任云卿到车位,司机早就在车里等着了。任云卿摆手让司机坐回驾驶位,看向杨虞:“忘了说了,好久不见。”
杨虞背对着他,让任云卿看不到他发颤的睫毛和紧抿的嘴唇。
任云卿眯眼等着他回复,却看杨虞拉开了车门,将手掌垫在车门框上,声线平直:“上车吧,任总。”
任云卿盯着他平静到虚假的脸孔,足足盯了好几秒,见杨虞那曾经遮不住心绪的眼睛里什么多余的心情也看不出,舌尖顶着腮帮子,坐进车里,忍不住哼了一声:“你就这么着急?”
这样发出的声音会显得咬牙切齿,也会被人误解为轻蔑的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