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箐晓得此人。
她便是徐复的正室夫人,李萍阮。
听闻李萍阮大徐复五岁,但家住京都,实乃富家千金。
当年徐复入京读书,第二年便娶了李萍阮,为的就是巴结上李家这门亲事,方便日后的仕途平步青云。
李萍阮拽住舒箐,她压根没看地上头破血流的女郎,反而若无其事道:
“你就是苏掌柜吧,阿复跟我说过,我带了家丁帮衬着你,你一人抬这些东西忒是累了些,欸,苏掌柜?”
然舒箐并未打理李萍阮,李萍阮便对着几个家丁道:“罢了罢了,你们几个,把吃食拿到宴会上去,万不可耽误了时辰。”
“苏掌柜要进府坐坐吗?”李萍阮道。
舒箐甩开李萍阮的手,她俯下身将女郎扶起。
此时女郎的乌发遮住了整张脸,额间的细汗将头发完全打湿,腥甜的血在发间结痂,连五官都看不清楚。
不过好在伤口没有多深,舒箐便赶紧上马车找了绷带,这才将鲜血止住。
女郎近乎奄奄一息,唇瓣却在一张一合,似是在说什么。
舒服低头,女郎的声音便传入她的耳中。
“......”
“我好想死啊。”
舒箐愣怔,这声音熟悉得她脊背发麻,而旁边的李萍阮却道:
“陈阿桑,为复郎君诞下小郎君那是你的福气,我瞧复郎君将府中的贵重之物都赏给了你,你到底有什么不知足的?”
阿桑姊?
舒箐心中咯噔一声。
她明明算得很清楚,阿桑姊的产子期当时下个月,怎么可能现在就生了呢?
舒箐的眸光落在陈阿桑的下裙上,鹅黄色的裙摆满是鲜血,新流的血淹没了结痂的血,在裙上留下如同烧焦般的血渍。
而腹部,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狠狠地往下凹陷。
舒箐看向李萍阮,声音瞬间冷得似乎冰窖:“我跟桑女郎打过交道,若我没记错,她下个月才应该生产,现在是何种情况?”
“何种情况?”李萍阮丹凤眼微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早产嘛,苏掌柜在锦城这么多年,没见过早产的娘子么?”
“我是问你她为何早产!”
舒箐不明白,同为女郎,李萍阮是如何说出这般冰冷的话的。
前些日子舒箐见陈阿桑时,陈阿桑的神情便很不对劲,在莲悦楼时,陈阿桑总是笑着。
舒箐跳舞,是陈阿桑教的,舒箐烹饪,亦是陈阿桑支持的。
纵使莲悦楼众姐妹如何苛待舒箐,陈阿桑总是能帮她说话。
舒箐记得那日在柴房饿得快死了的时候,是陈阿桑将热粥一勺一勺喂进她的嘴里。
舒箐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候陈阿桑的话。
她说:“卿娘,只有活下来,你才能逃离这个吃人的地方。”
陈阿桑永远都能和善地对所以人,可如今,是什么逼得她这般寻死?
舒箐愤懑。
“啊呀苏掌柜,此是我徐府的家事,你不觉着你这般问,忒是逾矩了吗?”李萍阮道。
“成,你不说,我便自个儿去问问徐复。”
舒箐死死地盯着李萍阮,牙关紧咬,双手缓缓攥成拳头,眼睛的血丝渐渐显现,似是一头即将暴起的野兽。
倘若陈阿桑变成这般模样真有徐复的手笔,舒箐就算是跟他撕个鱼死网破,也定要讨个说法。
徐复此人,舒箐绝不会放过。
舒箐立时起身,然而这时陈阿桑却像是回光返照般。
陈阿桑猛地抓住舒箐的手,唇瓣紧抿,漂亮的星眸像是破碎的宝石,眼泪汩汩往外流,和脸上的血混在一块,顺着脸颊落入乌发。
李萍阮在一旁道:“陈阿桑,你还不劝劝苏掌柜,家丑不能外扬,你懂吗?”
陈阿桑唇瓣苍白,她边哭边点头,指甲近乎陷入泥里。
舒箐听着李萍阮的话,颅内瞬间升起一阵怒气,她刷地站起身来,平视着李萍阮,近乎给气笑了。
“家丑?徐复谄媚韩刺史,京都课业荒废,小妾一堆,纸醉金迷,你徐家已经脏成了这样了,竟还敢说家丑不可外扬,
说得好听些,就是多了条微不足道的饭后谈资罢了,说得难听些,便是徐家早就烂透了,怎的,就这点小事徐夫人也要在意吗?”
“姓苏的,我劝你嘴巴放干净些!”
李萍阮姣好的五官近乎拧在一团,舒箐却没管李萍阮,她握住陈阿桑的手,那双曾经弹琴的手满是老茧,似是老树皮般粗糙,指甲缝间全是尘土。
舒箐硬着头皮,她一把推开李萍阮,抬脚便踹到后门上。
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灰尘肆起,同时混着李萍阮的尖叫。
“来人,快把这个姓苏的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