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虚掩的门忽被推开。
一道日光斜射进来,引得我二人同时看去——
本人的爱犬,万事通,正破门而入。
“万事通——”后头追来的侍从喊道,“大人!我又没管住它!”
他便是府上,那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咏秦。看狗对他而言,亦十分困难。
“咏秦,你且下去罢。”
“是,大人……”
他怯怯退下,揪着衣角,脸因羞愧涨红,更似一朵娇花。
再看万事通,它早已跑向我身边的贺兰鉴——确切来讲,是扑到了他身上。
“诶!姑娘家家的,别动不动往人身上扒拉!”
我欲解贺兰鉴之围,他却笑道:“无妨,多年未见万事通,还是这般盛情难却。”
半窗光影落于衣襟,映得他神情格外温柔。
我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是啊,多年未见了。”
为在朝堂上避嫌,他已不知多久,没踏入过裴府大门。
万事通熟练地翻肚皮让人摸,他则乐呵呵给它挠痒。
贺兰鉴这人,有时挺过分。
这样真切的笑,他就不舍得给我。
“行逸,”我忍不住问,“此番搜查裴府无所获,你是失望还是欢喜?”
“朝臣行迹端正,我自然替陛下欣慰。”
“你就不能说句心里话?”
他不轻不重瞄我一眼,“万事通都知道,肚子翻给熟人看。心里话,自然说给自己人听。”
我气得就差跳起来。
听听这是甚么话!
不是自己人,那你摸我狗做甚?
“万事通过来!”
对他说不出重的,只好把怨气撒在狗身上。
大黄犬鸣呜一声,悻悻走到我脚边。
贺兰鉴也见势起身,“裴令君还是去哄哄你的‘自己人’罢。今日多加叨扰,在下告辞了。”
“此言何意?诶,贺兰鉴,把话说清楚再走!”
追到一半,我却忽地悟了。
他说的,该不会是咏秦罢?
毕竟我在外名声不好,什么沉迷美色男女不忌之类的……
“行逸!天大的误会啊——”
哀嚎声触到他衣袍,又被脚步无情踢开……
贺兰鉴奉命查我这个大无赖,却只在皇帝面前,提到我行事浮华的毛病。
先前我已被罚三年俸禄,这回,陛下责令我整顿内务,只许留五人在府上伺候,还派人牵走了马厩内三匹良驹。
于我而言,真真是忍痛割爱。
而在朝中清流之辈看来,这不痛不痒的结果仍难以接受。
他们甚至怀疑,一向大公无私的贺兰御史,落了什么把柄在我手上。
不对,贺兰大人怎会被抓把柄呢?
一定是我背地里使手段威胁了人家,令他不能秉公直谏。
于是乎,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憎恨与畏惧。
某日与皇上对弈时,我忍不住抱怨几句:“陛下,看我不顺的大有人在,你又让我撤了府上侍卫,这要是哪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冲进来个刺客,我怕是要为国捐躯。”
“我早派人暗中护卫在裴府周围,不至于让你丢了命。”
我“哦”一声,犹豫着落了一子,随即反应过来,“那我府上一举一动……”
对面天子不怒自威,“尽在我眼皮底下。”
我扔下棋子,扑通往地上一跪,“陛下!臣之衷心天地可鉴日月为证……”
“行了行了!”皇帝摆摆手,“我看得清忠奸。”
“陛下圣明!臣之敬佩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裴然,你正常点。”
我不好意思笑道:“臣浮夸惯了。”
皇上示意我归位,下完这盘棋。
“我知你为此受了许多委屈,然大计未成,需要你再蛰伏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