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赫南:在你家吃饭啊,阔少。】
顾寥江再次回了一个“ok”的手势。
他的头发很短,发完消息再简单刷几条小视频,潮湿的黑发就干透了。
“喝牛奶。”贺威把盛满乳白色液体的玻璃杯递到他面前。
在贺威眼中,纯牛奶是全世界最有营养的东西,所以他每天督促顾寥江睡前喝一杯牛奶。
温度正合适。顾寥江一饮而尽。
时候不早,顾寥江玩了一会儿手机就疲惫地闭上眼睛。只有一张双人床,他们睡在一起。
屋子陷入黑暗。负一楼没有窗户,失去灯光时会格外漆黑。
顾寥江静静听着贺威平稳的呼吸。
因为追逐学业,自己不能一直留在伦都。可贺威,他就不能稍微、稍微地来看看自己吗……
顾寥江试探地问:“贺威,你想过离开伦都吗?”
“没有。”对方的回答不假思索。
“为什么?”顾寥江追问,“其实外面的世界很有趣。”
空气沉寂片刻。
好一会儿,贺威才轻声说:“因为妈妈在这里。”
每逢清明节和贺母祭日,他们都会去伦都郊外的墓地祭奠。也只有这个时候,贺威才难得愿意出门。
风雨无阻。
顾寥江想说些什么安慰开导的话,可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他把脑袋埋进被子,不再说话了。
死亡真是让所有生物都痛苦的话题。
*
第二天早上,顾寥江开始教贺威拨打视频电话。
“这个是很重要的事,”顾寥江嘱咐他,“你一定要记得。”
贺威的遗忘速度和他的学习速度一样惊人,他能在十分钟内背完三千个完全陌生的英语单词,然后在半小时内全部忘光。
普通的小细节,如果顾寥江不额外叮嘱,五分钟他就会忘了刚才干了什么。
中午,王叔开着那辆劳斯莱斯接他回家。临别前,顾寥江恋恋不舍地抱住贺威,“晚自习下课再来看你。”
“好的,宝宝。”
……
顾家在伦都非常富裕。顾寥江住的别墅四层高,富丽堂皇,包含花园、游泳池、高尔夫球场等设施。他从前院走到后院都要半个小时。
今天,顾寥江的老爸出门和齐叔打台球,老妈去崔姨家打麻将,宽敞的别墅只有他和几个佣人。
叮叮——
顾寥江躺在沙发上打游戏,保洁阿姨替他开门。
杜赫南脱了运动鞋,大摇大摆地进来,“我们来了。”
杜赫南是三人中最高的,体毛旺盛,身材健硕。紧随其后的张圭皮肤黝黑,笑起来露出那对显眼的大白牙。最后进来的储明柏带着黑框眼镜,一副斯文模样。
杜赫南毫不客气,大马金刀往沙发一坐,高声喊:“吴妈在吗,我要先把今天的晚饭点了。”
顾家的主厨有三位,一个个厨艺精湛,蒸煮炖炒各有所攻。在顾寥江家吃饭,菜肴应有尽有,每一餐都是满汉全席。这也是杜赫南热衷在他家蹭饭的理由。
杜赫南的嘴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报出一连串菜名,“……最后一个,油焖大虾!嗯,好,就这么多,谢谢吴妈。”
储明柏从书包里掏出试卷,“我联考考得跟狗屎一样……欸,你们看看这道题……”他长得斯斯文文,可是个超级大嗓门。
杜赫南一把夺过储明柏的物理试卷,大叫一声,“这题怎么能选C?!你是智障吗?第一个就把C排除了……”
储明柏不甘示弱,“你一个尖子班的物理大题空一大片,还好意思骂我?”
“哪一题哪一题,我看看……”张圭也凑过去。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整栋别墅都能听见他们的回音。
顾寥江的游戏结束了。
他目光空洞地望着息屏的手机屏幕。
……还是没有和贺威说明真相。
顾寥江明白,事情拖得越晚,贺威就越不能接受。
可是,可是自己……
真是矫情啊,那几句话怎么就这么烫嘴。
……
张圭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喂,顾寥江,到你了——你春梦对象是谁?”
顾寥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什么?”
真是走神过头了。
他们三人的谈话已经从广义相对论跳到了如此猥琐下流的话题上,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我们都说过了,”杜赫南指指张圭和储明柏,“你别想耍赖。”
……这不公平。
……我根本没听。
张圭重复一遍问题:“问你话呢顾寥江,第一次做春梦梦见谁了?”
储明柏抬抬黑框眼镜,“快点说,正常生理现象而已,我们又不笑你,磨磨唧唧的。”
顾寥江摸摸鼻子,思绪来到十三岁的某个早晨。
那天艳阳高照,他从睡梦里醒来。朦朦胧胧中,很快发现身体的异样。于是他红着脸去了卫生间,整个上午的课程都昏昏沉沉的。
至于那个黏腻腥湿的梦境……
顾寥江眯了眯眼,轻声回答:“……一只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