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隐匿于无边的幽暗中。他隐约闻见了沐浴露淡雅的气息,贺威刚刚洗过澡。
顾寥江的睫毛轻柔地眨了两下,回抱住少年。
手掌触摸到结实的肌肉,以及滚烫的肌肤。贺威又是裸着的,他一向不爱穿衣服。
顾寥江紧紧贴在这具赤|裸的身体上,他听见少年胸膛处有力的心跳,感受到喷洒在脖颈间朦胧的热气。
身后几只硕大的触手依然缠绕着他,表面覆盖黏腻光滑的液体,全部涂抹在他的后背上。
触手是凉的,贺威是热的。
顾寥江保持着这种暧昧至极的姿势,只是温柔地说:“贺威,开灯吧,我想看看你。”
“好的,宝宝。”贺威亲昵地蹭蹭他的脸颊。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仿佛兽类的呼喊。
包裹着顾寥江的某只触手再次飞出,按下办公桌上的台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一方天地,他看见了阴影里的贺威。
贺威拒绝与外界交流有许多原因,其中一个就是:他根本不是人。
少年的每一寸肌肤都裸|露在空气中,他的身体布满了伤痕和漩涡。
伤痕似乎是刀刃的划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深黑色的漩涡扭曲而模糊,大大小小有数十个,内里诡谲的物质在不停交织翻涌,如同黑洞烙印在苍白的肌肤上。
那些巨大骇人的触手从漩涡中生长而出,交合处漆黑一片,不可名状的物质不断旋转。
顾寥江没去注意这些。他看向贺威苍白病态的脸。
与畸形的身体不同,少年的五官是正常的。
黑色的头发凌乱地垂落在额前,半遮着那双深邃幽冷的黑眼睛。鼻梁高挺,眉峰上扬。脸部的轮廓线条分明,在暖色灯光下显出几分冷峻和阴郁。
“贺威,”顾寥江缓缓从他的怀里挣脱,“先把你的小触手们收起来。”
贺威乖巧地说:“好的,宝宝。”
触手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迅速缩回黑色漩涡中。现在,他的身体与人类最大的不同就只剩下无法消弭的伤痕和漩涡。
顾寥江抽出衣架上的白毛巾,系在他的腰上,完全掩盖住贺威某个裸|露的器官。
这是顾寥江与贺威谈话前的一般流程。
尽管他和贺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对着男人的私密|部位说话,他还是觉得很诡异。
“我今晚留在这里。”
“嗯,”贺威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他的话,“宝宝要好好休息。”
过去贺威的母亲喜欢喊顾寥江“宝宝”,贺威也跟着这么喊。
这个称呼保持了十几年。按理说成年人还这么甜腻,怎么都不合适了。但顾寥江已经习惯,没觉得古怪。
顾寥江不好直入正题,他环顾四周,随口问:“贺威,今天你一个人在家里都做了什么?”
房间堆满各种各样的物品,显得凌乱不堪,好在还算干净。因为自己经常光顾,屋中所有的用品都是成双成对的。
墙角衣柜敞开,里面是毛巾和衣服。衣服大部分是他的,贺威只有统一款式的黑色卫衣。另一边角落里有一张双人床,被单叠得整整齐齐。
中央有一张宽敞的办公桌,上面摆放电脑、台灯,还有零碎的纸页和杂七杂八的铅笔橡皮。顾寥江经常在那里写作业。
四周的白墙上贴满黑白漫画,画风怪诞,多是机械打斗场面。绘画是贺威为数不多的爱好了。最近,在顾寥江贴心的指导和帮助下,他还学会了利用电脑软件绘图。
贺威指了指办公桌的白纸,回答:“在画画。”
顾寥江走过去。
贺威最喜欢画日系黑白动漫,尤其是智能机甲之间的搏斗。有时顾寥江会帮他向杂志投稿,墙上这些是部分通过审核的作品。
但这次贺威画的是人像素描。
纸上的少年身穿整洁的蓝白色校服,一双眼睛明亮如星,黑白分明。鼻梁挺直,牙齿白洁如瓷。嘴角荡漾着微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画的都是顾寥江。
贺威画了几十张,笔触细腻,光影层次清晰。有的是正脸,有的是侧脸;有的在看书,有的在打游戏……
画像全部是笑着的,眼底星光熠熠。
贺威解释说:“很想宝宝,所以画了很多。”
“那宝宝今天做了些什么呢?”贺威吸了两下鼻子。他的嗅觉非常灵敏,可以凭借不同的气味判断出顾寥江今天接触了谁。
“一直在学校里做题,没什么特殊的事。”顾寥江犹豫片刻,继续补充说,“……嗯,今天联考的成绩出来了,我考了第一名呢。”
“宝宝真厉害。”
顾寥江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底酝酿着已经设想过无数次的说辞,“其实,贺威,我……我……”
——我要去别的地方读大学,所以我们马上就会分开了。
贺威轻声问:“怎么了?”他的睫毛很长,在灯光下如同一只扑腾翅膀的蝴蝶。
顾寥江低着头,瞄向手中自己的画像。
……“很想宝宝”。
只是十六个小时没见而已。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没什么。”
“好的。”
或许因为不是正常人类,贺威对事物的思考永远停留在表面。顾寥江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我去洗澡了。”顾寥江拿过衣柜里的睡衣,恹恹地走向浴室。
看来今晚注定说不出口了。
……
顾寥江从浴室出来,黑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前。贺威帮他吹头发,他低头玩手机。
其实那部手机是贺威的。但贺威本人很少使用,上面加满了顾寥江的好友,和他自己的账号也没差别了。比如杜赫南,他一直把这个默认头像的微信号当作顾寥江的小号。
叮咚一声——
【杜赫南:明天张圭和储明柏也一起来。】
这两位是顾寥江和杜赫南的初中同学,也在一中读书,不过和他们不在一个班。
顾寥江回了“ok”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