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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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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摩擦的声音趋近于无。

红磷顷刻发光生热,引燃干燥的白杨木,弥散出微暗的火与稀薄的雾。

李絮言罢,重新衔住滤嘴,右手举高,将火递至言漱礼面前。准备礼貌地先替他点火,渐次再到自己。

言漱礼眉眼压低,冷漠地观察着眼前人,神色晦暗难明。

她的不情愿,并没有她自以为的藏得那么好。

她手中的火,也孱弱得难以经受夤夜的吞食。

再宽柔的春夜,也有砭骨的时刻。冷风骤起,轻寒地裹作一团絮,经过她身,又脱身而去。令火光生出摇曳的影,映得那张昳丽面庞明明暗暗混淆于昨与今的界线。

她贪靓,一身单薄,迫不及待要过渡到下一个季节。于是被夜晚惩罚。被不知所起的凛风吹得细细发颤。

像极手中的火。

言漱礼不知在想些什么,倏忽向前半步,挡在风侵拂而来的方向,隔着单薄的嘎巴甸面料,轻轻攥住了她手腕。

“别抖。”

他声音低低的,携着上位者惯有的强硬及命令意味,犹如一滩阒然蔓延的暗火,俯身将她握实。

李絮吃了一惊。

下意识想挣,没来得及挣开。被他折一枝花般更用力攥紧。心脏钝钝空跳半拍。

距离有些过于近了。

近到仿佛她浓密颤动的睫毛,都要软乎乎地扫在他皮肤上。

近到他看清了她唇环光洁的金属边缘,她嗅到了他身上明净锐利的皂感焚香。

火焰同时剥开两支香烟的细白外衣,烟丝烧灼,白雾缭绕,清苦辛辣的气味顷刻弥漫在彼此之间。

没有人再开口,耳边只余风声猎猎。

他们沉默地分享了这簇微弱的火。

限时燃烧的廉价火柴,仅有短短几秒的价值,焦化得格外迅速。

言漱礼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产生任何情绪波动。似乎就只是很想抽到这支烟,所以顺势扶了一下火。很快直起身,抽走她指尖剩余的火柴梗,轻轻一晃,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转瞬即逝的聚散,留不下多少痕迹。除了言漱礼不知有意无意依旧挡在风口,他们复又回到不逾矩的社交距离。

李絮一言不发将右手藏进风衣口袋。

指甲掐入手心,轻微刺痛。好奇怪。分明没有触摸到火焰,却有被灼伤的错觉。

一人垂眸。一人远眺。夜色稠密,雾暗云深,霓虹塔兀自变化闪烁。

沉默被不谋而合地延伸。

他们谁也没有看谁。

惟有指间明明灭灭燃烧的香烟,在刻雾裁风的春夜时隐时现,提醒分秒正在无声流逝。

恰在这样的时刻,雨落下来。

淅淅沥沥的碎响,将原本静止的湖泊击打出一圈圈细小的裂隙,像闪闪发光的碎玻璃。

早春的雨轻而婉约,并不犷烈。落也是断断续续轻飘飘地落,薄薄蒙一层氤氲水意,浸湿泥土草腥及行人思绪,悄无声息地赋予万物重量。

绵密雨幕中,手机突然无声震动,屏幕刺目亮起,弹出几则消息提醒。

李絮收起看雨的视线,后知后觉抬腕。

是微信。

连续三条,来自刚刚被取消的置顶联系人,陈彧。

23:34 James【 ?】

23:34 James【 [可怜] [可怜] 】

23:35 James【你一天没理我了bae,忙什么忙成这样?】

这见缝插针的关心,不知是中场休息,还是彻底完事了。

李絮唇际吐出一缕烟,内心感慨,自愧弗如。

哪里及您半分忙呢。

她没有回应的打算,干脆利落退出界面。

准备锁屏的瞬间,一个来电跳了出来。

不是微信语音,拨的是她Vodafone的意大利号码。李絮没有理会,也没有挂断,懒洋洋衔着烟,视若无睹任其闪烁。

“不接?”

李絮闻声望右,淡白烟雾被风撕裂,对上淡漠疏离的一双眼。

言漱礼比她高出太多,不必如何刻意,微微垂眸即可冷眼旁观她种种异常。

她手机屏幕上,【哥哥】两个字还在坚持不懈地试图侵占线路。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李絮懒懒耸肩,将手机丢进包袋,衔住剩余三分之二的烟,吸了肺腑空空的一口,半真半假敷衍道,“也不习惯一心二用。”

言漱礼目光在她笑意盈盈的眉眼上停留片刻,似在辨别忖度她话中真假,又似全不在意她费心编造的答复。下一秒又面无表情抛出另一个问题。

“笑什么。”

不太温和的句式。

李絮顿了顿,翘着唇角回他,“随便笑一下。”

言漱礼修长食指点了点,烟灰扑簌簌飘落,像生错季节不合时宜的一场细雪。

“不想笑不用勉强笑。”他侧过视线,轻描淡写,“这里没有你的观众。”

好意料之外、又好不客气的一句对白。

听得李絮难免免愣了愣。

然而又不像嘲讽,她并不严谨地琢磨几秒,也分辨不出任何嫌恶或指责的意味。

于是只好草率地将之归类于某种居高临下的、施舍般的善意——像十七岁的言漱礼曾经表现出来的那样。

在“抱歉”与“谢谢”之间,李絮随机地选择了后者,继而慢慢收敛笑意,不再讲话。

一支烟浪费不了多少春光。

言漱礼做什么都认真,就连消遣都比旁人追求效率,不多时就静静熄了烟。

李絮则是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那一个,拖拖沓沓抽一支无滋无味的淡烟,百懒千慵地萦绕在雾里。

所幸察言观色的本能还在。

“时候不早,又下冷雨。Leon你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以免越下越大,淋了容易感冒。”

明明讲了不必勉强笑,她还是习惯性眉眼弯弯地向他道晚安。纤细手臂半抱住自己,很怕冷、又很适应冷的姿态。猩红烟草岌岌可危缀在指间。

得不到回应,也不影响她面露微笑,多此一举地挥挥手,“我抽完剩下半支就走。见到你很高兴。”

她不想继续独处的信号已经非常明显。

言漱礼也早就察觉到了她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表演性质。

他没有接话,亦不再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哪怕多一秒,冷冷点一点下巴算是作别。单手将冲锋衣的兜帽拉起来,半张脸陷进阴影,直接提步闯入霡霂??绵绵的春夜里。

没了他遮风,李絮宽薄的风衣被吹得紧紧贴住身躯,细雨带风扑面,冻得她眯了眯眼睛。

燃烧的烟丝会带来炙热的幻觉,她认真吞了氤氲的一口取暖,视线漂浮,目送偶遇的人离开。

然而没走出去几步,又见那人蓦地回了头。

言漱礼穿一身低调的黑,造物者却不肯使他泯然于夜色,反以夜作画纸,用炭笔精心勾勒出层层分明的鲜活线条。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配得一切偏爱?

李絮静静观赏,几近叹息。

雨滴打在冲锋衣上,又顺着防水面料粒粒饱满地滚落下来,言漱礼一如既往低沉冷冽的声音破开雨势。

“李絮。”认识七年,他好难得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说。”

真是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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