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早早给秋清晏绣好了一个枫叶香囊。
她本想着等逃出宫后送给他作为鼎力襄助的谢礼。那枚枫叶图案是她想了很久才定好的绣样,如他一般迎风潇洒,赤诚明亮。
迟来的钝痛仍然在心头弥漫,她本以为早就平静接受了的事实,每每想起还是会隐隐作痛。
她有时甚至在想,君珩尚且三宫六院,自己仍做着他的妃嫔。秋清晏或许只一时分心,自己是不是不该放弃他?
针头刺破手指,带来一阵钻心。
“姐姐怎么这样不小心?”容妃心疼地拿过云柔哲的手。
“没事的,原是我技艺不精罢了。”云柔哲的指尖顺势贴向她的侧颜,“倾儿忙于年节之礼,都消瘦了不少。”
夏倾妩俯耳于她,悄声细语:“姐姐,我已想好元宵节时一举弥补亏空的办法了……”
容妃走后,云柔哲从逃宫的行囊里找出那枚枫叶香囊,思忖再三仍不忍心丢进香炉。
“松萝,帮我拿出去处理掉吧。”
除夕宴在吉庆殿办得盛大,皇亲国戚俱携家眷在列。
秋将军作为皇上义弟,自然受邀列席,并被安排于王亲贵胄之首位。
皇上与太后在宫人佣簇中步入高位筵席,唯余众妃之首的瑞妃座位还空着。
“先开始吧。”皇上向容妃点头示意。
容妃轻轻拍了手,丝竹乐声起,一众红衣彩裳的舞女手捧腊梅,迈着轻巧舞步姗姗入殿。
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皇上仍只向秋将军举起了酒杯。
殿上红袖频频,轻盈优美,舞女们旋转着裙边簇成一团,如花苞迎雪待放。
忽而花团乍开,白梅花瓣如漫天飞雪飘洒,芬芳又浪漫。
花蕊处的女子一身红衣华服,如红梅傲雪绽放,令人沉醉。
只是那面容分明是瑞妃冬亭雪,对上皇帝的目光,笑得热烈。
“瑞妃果然有本事,竟能混入我亲手安排的舞乐中。”
容妃向蕙妃小声嘟囔着,但未有半分妒忌。
她们姐妹二人虽不争宠,却不曾忘了这宫中的生存法则。
君珩即便不是天子,也足以令世间女子争相悦之。何况为夫为帝,博取他的欢心无可厚非。
云柔哲望见君珩的酒杯悬滞于胸前,仿若看得入神,心中不免酸涩。
匆忙举起手中酒与容妃碰杯饮下,无意间感受到对面的秋清晏穿过舞女衣袖似要将她看透的目光。
她虽也修得百般技艺,却总赧于在人前出头,毕竟大家闺秀自小便被教导谦虚谨慎,视女子矜持内敛为美德。越遇到冬亭雪这般张扬明媚的女子,便越容易生出几分自卑来。
一曲舞毕,舞女识相地退下,只留瑞妃在殿上叩谢。
“草秀故春色,梅艳昔年妆(注①)。数日不见,爱妃有心了。”
皇上毫不吝啬地夸赞,令瑞妃喜上眉梢。太后也满意地点了头。
“瑞妃娘娘真是风姿绰约,似梅仙下凡,梅妃在世,令嫔妾深深拜服。”
见瑞妃正欲继续邀宠,锦贵人抢先一步夺过话头。
“嫔妾便借姐姐的好彩头,将自己准备的礼物献予皇上和太后娘娘。”
瑞妃浓妆艳抹的脸上浮起难于遮掩的厌恶,但又碍着喜庆日子不好发作,只得先行下去更衣。
宫人们将两扇屏风抬入殿上。
“圣乾宫的屏风虽是金丝编织而成,但皇上总嫌白天不够明亮以处理政务,夜间不能遮光以安眠。所以嫔妾亲手绣了这双面屏风献上——日间用白金缂丝的亮面,通透又不伤眼,就寝时则换成灰银绣缎的暗面,任月光照入也柔和无比……”
宫人配合着转动屏风,腾云金龙在翻转中变得立体生动,实在精致巧妙,令殿上众人咋舌称赞。
“献给太后娘娘的屏风特地绣了百鸟朝凤吉祥图案,并以紫檀木为框,点缀雀毛凤羽,与福寿宫的焚香和装潢正搭配……”
太后本来绷紧的眉额渐渐舒展,唇边浮现出赞赏的微笑。
“锦贵人对皇帝和哀家如此细心妥帖,想来是真费了心思。今后便不用日日来抄经了。”
“嫔妾谢太后娘娘恩典。”
“拿下去换上吧。”见皇上也满意,卓公公立刻着人将屏风抬了下去。
锦贵人抬着下巴坐回席中,经过更衣归席的瑞妃时,头扬得格外高了些。
看似献礼,实则无一处不在炫耀着她对皇帝的了解与贴心。
但相比而言,如果说君珩看瑞妃起舞时确有几分宠爱,那么对锦贵人则未□□于表面。想来若非因自己酒后失态,又念着她安抚情绪令人舒心,原本是无半分动情的。
乐声又起,歌舞升平,宾客尽欢。
几番祝酒过后,皇帝向容妃投来赞许的目光,余光则悄然落于坐其邻侧的云柔哲身上。
“容妃这宫宴办得极好,典雅得宜又不失喜庆热闹。”
“谢皇上夸赞。”容妃干脆大方地起身谢恩,与皇帝对她的态度出奇地一致。
两人总能在场面上默契配合着对方,似乎毫无情感负担。
“哀家不胜酒力,先回去歇着了。”太后对这宫宴亦感尽兴满意,示意众人不必行礼,在垂窈的搀扶下走出殿去。
目送太后离席,瑞妃斜眼瞥着坐于身后的锦贵人,嘴角浮起一丝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