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本定于十月初八,可太后的病势却突然加重了。
庄贵妃一直亲自侍疾,焦急万分地向陛下请旨,太子大婚程序繁复,欲以冲喜之名先将冬亭雪和夏倾妩纳入东宫。
皇帝见太后已至油尽灯枯之际,便点头允了。
于是东宫破例在太子妃未进门的情况下,先多了两位侧妃主子。
可惜太后仍未撑到太子成婚便驾鹤西去,举国上下即行国丧。
太子迎娶正妃的大婚之礼也推迟到一年之后。
云柔哲以待嫁太子妃的身份日日入宫给庄贵妃请安,然后与两位侧妃一同去东宫的梧桐阁跟嬷嬷们学习宫廷礼仪,偶尔在宫中用晚膳后再回云府。
但一连多日,从未见太子身影。
听说太子在选妃后不久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闭门不出。两位侧妃入东宫已满一月,竟还未侍寝。
庄贵妃送去的吃食也被原封不动地端了回来,只言太子因皇祖母崩逝悲痛不已。
不好再说什么,庄贵妃只在晨昏定省时对着东宫妃嫔们唉声叹气。
许是断得彻底,时至今日云柔哲已清醒地明白自己与少将军再无可能。
但于太子而言,秋少将军之事远未结束,反倒让他沉浸在悔恨中不能自洽。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天下学时,太子身边的卓公公破天荒等在梧桐阁外。
“卓公公,可是太子殿下传召?”冬亭雪乃太子表妹,自认为得太子头一个宠幸是理所当然。
“冬侧妃挂念太子殿下的心意,奴才必定传达。”卓公公朝三位主子恭敬行礼。
“云娘娘,殿下在马场等您,派奴才来接您过去。”
介于云柔哲身份略有尴尬,东宫上下在卓礼公公的带头下都尊称一句“云娘娘”。
冬亭雪此刻脸色再难看,也只得向未来的太子妃福身送离。
马场是训练骑射之地,君珩正驾着一匹黑马肆意驰骋。
身后传来马蹄声,原是云柔哲策马渐渐赶上。
殿阁大学士养出的嫡女,竟然会骑马?
“是清晏教你的吧。”他并未有减速的意思。
这个速度对云柔哲颇有些吃力,顾不上回复太子的话。
她的马术并不算精湛,但凡是她认为有必要学习之物,哪怕不熟悉也不擅长,一定会勤学苦练,直到掌握为止。
故而除了诗文惊才绝艳之外,她的琴技和舞艺或许只略胜普通名门闺秀一筹,但也因发展全面,才得以在太子妃擢选中以总绩拔得头筹。
见身后未有声响,太子终于减慢下来。
“听闻这次清晏寄来的家书里,夹着一封送到云府的。”
君珩倒是直奔主题,不枉云柔哲故意透露给卓公公。
许是太子大婚延期的消息让秋清晏看到了一丝事有转机的希望,大着胆子开始给云柔哲写信。
虽然信中问候得体,并无半字逾矩。
但足以使云柔哲刚要平复的心绪被暗暗牵动,想来太子恐怕更是如此。
“其实秋少将军也有亲笔托我交于殿下。”
“哦?”太子立刻勒马驻足。
“但是嘱咐要等殿下心情愉悦之时。”云柔哲并未停下,这会儿悠然反超到太子之前。
“云小姐不妨猜猜,自己挑选的这匹马是谁的?”太子只得再跟上去,却转移了话题。
“殿下看它的眼神有异,可是秋少将军与您练习骑射时常用的?”
“不,那是我骑的这匹,叫‘煦风’。”太子轻轻抚摸着身下的黑色骏马。
“云小姐选的这匹叫‘岫白’,是孤的。”
云柔哲心下一惊,她本以为自己足够了解秋清晏,并不断寻找着两人的共同之处,以待来日天长地久地相处。
可原来,她与太子才是真正相像之人。
“既然云小姐猜错了,可以把清晏的信交于我了吗?”
云柔哲没想到太子会来这招,只得从袖子里将信找出来。
不经意间,她的双手都松了缰绳,马儿立刻加速奔向前去。
当云柔哲意识到危险为时已晚,缰绳与裙衣丝带缠绕一时无法再次抓住,而身体也几乎失去平衡,眼见要摔下马去。
她下意识紧闭双眼,却只听到另一匹马从身旁呼啸而过的声音。
太子不知何时跳上马背,双手环过她的细腰,及时抓住缰绳稳住了马身。
从前只知秋清晏武艺高超,没曾想太子竟也功夫了得,从一匹马跳上另一匹也毫不费力。
云柔哲睁开眼睛,原来方才太子为了救她,就这样任马儿跑掉了吗?
那可是少将军的“煦风”啊。
“没关系,它会自己跑回来的。”
太子的气息从耳边传来,云柔哲才发现他仍环着自己。
“多……多谢太子殿下相救。”
还好背对着,他应不会发现自己赤红满面。
“从前清晏也是这样教你骑马的吗?”
耳边的滚烫令云柔哲说不出话,只用力摇了摇头。
秋清晏从来只是与她并肩策马而已。
夕阳斜映马场,独属于太子殿下可骑的白马载着二人悠闲漫步着。
“殿下,您与少将军一定有过君贤臣明的约定吧。”
君珩未说什么,算是默认。
“那您一定不只是想把他留在身边而已。毕竟少将军很早就明白自己终有一日要征战沙场。”
云柔哲听秋清晏提起这些时,也想过自己可以在京中开设将士子女可读的学堂,成为他的后盾。
“或许他也在为实现与殿下的约定而努力,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云柔哲将夜半时分安慰自己的话术一股脑儿倾出。
“殿下是国之希望,系万民生计,应当知道如何让少将军早些归来。”
太子君珩勤政仁善,提出过许多切实惠及民生的政策,在万民之中呼声甚至高于当今圣上。
依云柔哲言下之意,只要太子不出差错,定能顺利继承大统,届时国泰民安,自然可顺理成章召秋清晏回来。
“那你可愿与我成婚,助我一臂之力?”
太子言辞恳切,却带了一丝初涉婚事的拘谨。
“吾知你本不欲入宫,但眼下你我既要结为夫妻,日后无论太子妃还是后位,吾定许你嫡妻尊荣,望你伴吾身侧,不为深宫所苦。”
有力的承诺以太子温柔无比的语气从身后传来,令人瞬间丧失所有拒绝的可能性。
“只要太子殿下信任……柔哲自当尽心竭力。”
显然她还在为太子的凤命之局而心有余悸。
但不管从谁的角度,辅佐太子便是造福社稷,若能治当下世家权斗积弊,重扬皇宫正气,开太平盛世,有百利而无一害。
“以后叫我君珩便可。”
“……是。”
送云柔哲出宫后,君珩打开她临走前递给自己的一卷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