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敏这才注意到她住的是单人病房,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她生病能买盒止痛片都算奢侈了,还有她那天突然带回宿舍的富士相机……
她很快猜测到是怎么一回事,不禁为她担忧,“灵溪,你怎么会认识那种人?”
裴灵溪盯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半晌,咧嘴轻笑,瞳孔中是平和的湖水,“机缘巧合。”
顾嘉敏皱皱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以为以你的性格,这辈子都不会为一个男人驻足。”
或许,在顾嘉敏眼里,裴灵溪是一个独立坚强的人,可事实恰恰相反,她脆弱敏感,像一株石缝里蹦出来的小草,从缝隙中探出头已经耗尽了她毕生力气,她再受不住任何风风雨雨。
“他不一样。”裴灵溪说。
旁观者清,顾嘉敏看得出裴灵溪是陷进去了,就像她写一本书,走不到大结局她永远昏昏沉沉,被其中人物纠缠着脱离现实。
她愈发好奇那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裴灵溪几乎疯魔的迷恋他,顾嘉敏眉毛一挑,笑得一脸八卦,“你住院他还来探病呀?”
何止是探病,简直是守护。
这些裴灵溪对谁都没有细说,顾嘉敏见她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也就没拉着她东扯西扯,关怀了她几句就回去翻资料写论文综述去了,他们导师管得严,寒假就开始做毕设,一星期汇报一次,顾嘉敏赶鸭子上架,每次都弄得手忙脚乱,感慨裴灵溪命好,抢了个好题目。
裴灵溪没告诉她好命的其实是季明谪。
她开始相信有些人天生就是命运的宠儿,一出生就站在别人一生不能攀登的高山之巅,垂眸看见的甚至是苍苍云海,而不是山脚下的人们。
所以她要多幸运才遇见了他。
裴灵溪惨白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她扭过头,窗外是绵绵细雨。
病床升起来,她往背后垫了一个枕头,靠坐在床头,抱起平板画网上接的单。
上大学后,她先是在假期兼职做家教赚了一年的学费,因为和对方家长闹得不愉快,就没再继续做,上大二后陆陆续续在学校超市、便利店、奶茶店做小时工,因为课程原因赚的钱不足以支撑生活支出,后来她认识了杨楠楠,在她店里画了几幅小狗插画被她直播间的人看到,这才有了接画稿的生意。
因为她不是专业美术生,定价比旁人低很多,但画稿质量也不算很差,渐渐地积累了不少人脉,画稿的生意也越来越好,现在主要搞杂志投稿和接画稿谋生。
季明谪今天来得早,照例握一把鲜红欲滴的玫瑰和金灿灿的向日葵,看见桌子上多出来的百合,在她身边坐下,眼睛盯着她平板上的画,分不清疑问还是陈述的语气,“今天有人来探病。”
裴灵溪取消色块填充,笔尖停在屏幕上方,思考该用什么颜色构图,“顾嘉敏看到了网上的视频来医院看我,人刚走不久。”
季明谪手臂从她脑后伸过来,握住她捏笔的手,调整色圈,用一种她不曾见过的绿色填充背景,画面一下子变成了她想象中的样子,她遮掩不住高兴,问他:“你怎么会知道我想要这种效果?”
季明谪闷声笑,语气暧昧,“因为我们俩心有灵犀,一点即通。”说着,食指点在她指背上,让薄寒的初春乍暖不再还寒。
裴灵溪最受不住他用这样低迷暗哑的嗓音对自己说绵绵情话,偏过脸瞧他,与他的视线对上,不自觉下移,落在他薄软的唇上。
他看穿她的意图,偏偏不肯主动靠近,抿着唇漾开一抹笑盯着她的眼睛,等她来吻自己。
裴灵溪没让他得逞,低头看自己画的插图底稿,换了笔刷在上面修修改改。
季明谪斜身坐在床头,长腿交叠在一起,目光与她落在同一处。
有一块她用黑色填充,屏幕上映出他的眼睛,裴灵溪思绪乱飞,不能再专心创作,拿肩膀推了推他,无理取闹埋怨他:“都怨你,我的灵感飞了。”
季明谪好脾气地笑一声,接过她的笔,笑说:“这多简单,我赔给你不就是了。”说着,他就着这个姿势捏起笔在屏幕上修修改改。
裴灵溪看得目瞪口呆,他修改后的成品图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不能用好来形容,应该称之为完美。
“你之前专门学过吗?”裴灵溪疑惑。
季明谪点击保存,捏着感应笔在她手背上轻画,“小时候跟人学过。”
裴灵溪想到顾嘉敏说自己之前也被迫去上兴趣班,她是个没什么艺术细胞的人,古筝课上了半学期,就在家里撒泼打滚不愿意去了,顾父顾母拿她没办法,只能当花出去的钱打水漂,买女儿一个开心。
后来顾嘉敏虽然时常后悔,下一秒又说其实还好,她的性子不适合那么高雅的艺术。
她转眼看向季明谪,总觉得他这样的人也不可能是真正的热爱艺术,许是只为附庸风雅。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低头欣赏屏幕上的画。
病房忽然安静下来,可以听见走廊里轻细的脚步声。
季明谪用笔尖划退界面,接过平板放到床头柜上,笑说:“这么喜欢的话,等改天我给你画一幅肖像画好了?”
裴灵溪哼笑一声,随口问了句:“该不会你给之前所有人分开的礼物都是一幅肖像画吧?”
季明谪看她的眼睛,她意识到他可能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瞳仁里闪过一丝凝滞。
在她又要用淡笑化解尴尬时,季明谪托住她的下颚,吻印在她唇上,极深极重的一个吻,深到勾起她喉间药物残留的苦涩,被他悉数掠夺去,然后把自己的味道再一点一点过渡给她。
分开时,裴灵溪大口喘着气,苍白的脸颊染上一层薄粉,虽然很快便恢复苍白,他也为这片刻的潮晕心动。
季明谪摩挲她的脸颊,语气听不出真假玩笑,“她们没有,只给你画。”
裴灵溪很难不被他深情的眉眼所蛊惑,不再去细想他是玩笑话还是真的愿意给她画一幅肖像,笑着说好呀,“那到时候你可要把我画得漂亮一点。”
季明谪说:“已经很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