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一闻言终于抬起头来,眼眶早已泛红,勉勉强强才盖住心里的酸涩和苦痛,他只能摇头回应。
常景元也悄声宽慰她:“事关重大,你没有做错。”
“师兄……”
沉默良久后江岁礼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
“噬心蛊危险性极高,如若不及时阻止事态进一步蔓延,这里便会成为第二个人间炼狱……”
就像梦境中的汜水镇——他的家乡。
所以,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呵——造化弄人……”
林元一不知在嗤笑天道无情,还是在笑命有定局,只是无论何种缘由,这宿命也已经降临到他们身上了。
汜水镇远在黎国与梁国的交界处,林元一和林兰皆是因两国交战导致家破人亡的孤儿,被镇里的婶婶伯伯一起捡了回来,甚至不知他们是哪国的孩子便一直视如己出、抚养成人,他们二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是十四年前突然降临汜水镇的火疫却在一夕之间再次夺走了他们全部的家人,往日那一张张亲切、熟悉的面庞上全部爬满了可怖的红斑,大火将过往一切烧得干干净净。
林元一因外出侥幸逃过一劫,而林兰是伤得最轻的一个,被偶然路过的仙人捡回了一条命,脸上因此落下伤疤,而他也被其指引入凌云拜师。
好不容易说服她到此地开始新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了转机……
所以,其实他们从未逃出来过吧……
“好,我会妥善解决的。”
.
如果林师兄今天没能及时赶来,他们要怎么做呢?
回府的路上,江岁礼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分明是他们二人的任务、应该由他们自己解决,现在却将最残忍的问题丢给他一人面对,是不是太过分了……
“以前无论多么艰难的任务,大师兄总能处理妥当,这次……也一定可以。”
“嗯。”
可是常景元并不知晓梦境中的惨状,就像江岁礼同样不知晓梦境背后的苦难,她只能在心里默默为二人祈祷:
愿奇迹早日降临,愿他们能够获得幸福。
.
“来人——把他押走!”
常景元和江岁礼刚走进街口,便见百姓吵吵嚷嚷地围在郡守府门前,并不断有路人被吸引、加入进去,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往前挤着,把街道堵得严严实实。
突然,一道正气凛然的声音瞬间压过了所有人:
“天河郡郡守刘立德,囚禁百姓、私开矿山,视皇权威严于无物,现剥夺其官职,押回大理寺听候发落。”
“念其府中家眷并未同谋,下令一律遣散,所有家产全部充公。”
此前除噬心蛊隐患之外最大的问题便是如何揭发刘立德及其府衙官吏的罪行、救出被囚百姓,现在这桩大事也迎刃而解了。
只是好奇这远在都城的官员为何恰在此时赶来?
若十年间无一人揭发他的罪行,而今又是如何被发现的?
小小山城的郡守又是哪里来的胆子布下这一切?
……
“父亲——”
刘鸿远刚从人群外围挤进来便被手持长刀的官兵一举拿下,随即只能不知所措地冲着身戴枷锁的刘立德继续喊着:
“父亲!”
“莫要闹事!”
思来想去后还是恢复到平常的语气:
“鸿儿,今后剩你一人,切忌莽撞行事……”
“皇恩浩荡,饶你一命,莫要像为父一样铸成大错!”
“你没有做这些为什么要认罪?!”
刘鸿远挣脱桎梏,转头冲着围观人群喊道:
“天河郡百姓谁人不知你为这座山城付出了多少!”
这句话一瞬间引起众多百姓的共鸣,他们的生活得以改善全是刘郡守上任之后的功劳。
眼见人群即将失控,为首官员再次呵斥道:
“逃亡至此的流民也是天河郡的百姓!他们的命也是命!”
众人再次被吓到噤声,刘立德却仰头大笑起来:
他一介布衣、仕途坎坷,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也想要成为一心为民的好官。
可是到最后,欺压百姓、草菅人命的事他都做了,他无话可说……
“是不是你?!”
刘鸿远仿佛病急乱投医的疯子,一口咬住人群外围的江岁礼不放:
“你记恨我在门派中欺你,所以便借机报复!”
“可是我爹从未亏待你们!”
江岁礼冷笑一声:
他害得自己差点身亡命殒,若说报复,也是应该的。
“那你便跟着这群官兵一起去看看吧……”
“看看那些流民是如何在直不起腰的山牢中度日的!”
“看看他们是如何在被人鞭打的情况下不分昼夜劳作十年的!”
“还有始终等不到他们归去的家人,又是如何被官府威胁的……”
江岁礼已然没有力气和他继续争辩了,只要想到那群人被困在山里十年之久,将他们二人的到来当作救世主降临一般日日举着微光求救,她便由衷感到悲凄:
若是那晚,师兄没有发现那点光呢……
他们还要再等上十年吗……
而那被毁尸灭迹的两个人,却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