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君'章四十三

千疆花了将近九日时间，才从南启赶到禄雾。

禄雾比南启更冷一些，刚下马车，千疆就感觉刺骨的凉风钻进身体里面，令他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白狐裘。他四处看了看，这个地方并不繁华，虽说是禄雾的帝都却和南启的一个县城的一般。

每次换一个地方生活一段时间，千疆都会重新给自己拟订一个新的身份，好为思季打探更多的消息，这一次，他成为了一个药房的学徒。

跟在思季身边的人都会一些医术，就算不如思季的精，做一个学徒的资格还是有的。

千疆走入那个药房时，只有药柜前的老先生一人，显得凄凉的很，老先生佝偻着背，在药柜前挑挑拣拣，将抓好的药方一袋一袋包装好，挂在一边的木勾上，转身看到来人，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是小疆吧。”老先生问。

千疆有些意外，虽然他几日前来了一次，说要来此求学，但那日天黑着，他又带了帷帽，这先生是如何笃定他便是千疆的。

“您为什么不觉得，我是个客人？”

“客人？”老先生笑了笑，“多少年没来过客人了，怪就怪咱们这药房位置不好，偏偏在那燕府前头……”

“燕府前头……怎么了。”千疆来此为的就是打探那燕府燕奚倚，一听到关于燕府的消息，自然想要追根究底。

“燕府……原是没什么的……”

五年前，燕家从南启来到禄雾，在这里设府定居，没多久，燕家的钱庄便成为了禄雾最大的银钱当买场所。燕老爷是个心善的，将赚来的钱捐出去了大部分，明明那么大个老爷，和妻儿每天过的也就是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吃的穿的，也并不奢华。

可这老天爷不长眼，那么好的一个人，却患上了重病，每日卧病在床，燕家的生意便全权交由燕家大公子燕奚倚打理。

这也是噩梦的开始。

燕奚倚不是个好东西，刚接手燕家，便下令将母亲和妹妹软禁在府里，不允离开半步，吃食，也是府里的下人每日送去。

而这，还只是他做的离经叛道的事情中的一小部分。燕奚倚是个暴戾的人，在生意场上做事更是做的绝，但凡和他讨价还价亦或是惹他不快的，都没有好下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些事就是燕奚倚做的，可没啥证据，只好任由他愈发的嚣张，自那以后，便无人敢在燕府面前多逗留一刻，更别说在燕府门口的药房买药了。

“咱们这药房，以前是专门为燕老爷抓药的，可燕奚倚那杂碎有了实权之后，便不再同意有人去救治燕老爷，”说着，老先生呸了一口，“燕老爷于我有恩，我这药房不会搬走，就算是再陪陪燕老爷。”

听完这些，千疆沉默了好一会，才问道：“那官府呢？那么大的事情，官府的人不管吗？”

“哈哈哈哈……”老先生笑得更加苦涩，苍老的眼神中泛起更浓的悲伤，“官府……官府哪里会管呢……”

禄雾在七国之中虽只是个小国，但这里的人都是勤劳的，日子不算富贵，倒也能自给自足，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本也是好的，可禄雾帝偏偏是个有野心的，做梦想着的，都是如何成为像南启那样的大国。

而燕奚倚，恰恰能够帮助他。

至于他说了什么让禄雾帝如此信服，那便是后事了。

不过从那之后，燕奚倚在禄雾做的任何事都是代表着禄雾帝做的，别说官府了，朝廷的人也束手无策。

“燕奚倚手段厉害着呢，”老先生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所以小疆啊，你要调查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您……您知道？”千疆有些意外，他从头到尾，是表现出什么了吗？

老先生只是笑笑：“咱们这药房位置不好，那有什么想来这当学徒的？你几日前来的时候，我就怀疑了……不过你们这些小年轻的事儿，老朽也不多说了，凡事保重。”

“那我……”千疆以为是老先生不欢迎，作势就要离开。

“无妨，无妨，这地儿你想呆，便呆着吧……”说完这句话，老先生不再关注千疆，又自己抓药去了，那药也不知道是为谁所抓，明明早就没有人来过了，但这都是老先生干了一辈子的事儿，执念在这，做也是做习惯了……

看着老先生，千疆心里一酸，但又觉得自己心疼别人是多么的可笑，自己就已经够倒霉了，那么多年，走了那么多地方，可以说七国上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儿了，可到头来，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做着生死间徘徊的事。

他其实也害怕过，想过如果有一天被人发现了灭口怎么办？可回首突然发觉，其实这世上，也没有什么让他留恋的了，死了的话，至少还有一个易山河陪他。

……

禄雾，燕府。

燕家老爷卧病在床那么多年，如今已经是奄奄一息了，也许是熬不过今年的冬天了。

燕奚倚站在床前，对床榻上沧桑的男人冷眼相待，到了如今，他倒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这位在别人眼中有大爱之心的父亲了。看着床榻上那个男人面目狰狞地瞪着自己，燕奚倚蹲下身来，伸手为燕老爷整理着凌乱的头发。

“父亲。”燕奚倚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