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了徐向南，不是记挂这个人，他想起徐向南总是和他说，越吸引人的就越危险，他喜欢的不一定是最适合他的，他又想起冯万盛，冯万盛也总是说，要他做好分内工作，不要节外生枝。

他叹了口气，埋怨自己，怎么这么多人都反复提醒过他，他还是一脚踏进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耳边小孩儿嬉闹的声音渐渐消失，他把手机掏出来，看看时间，已经中午了。

他就给石头发了个位置，叫他到这儿来。

石头来得很快，一路打车过来，下车没停飞快跑到了河边。

周围就只剩下冯华年一人坐着，他在冯华年身旁坐下，大喘着气说：“我还以为你要投湖。”

冯华年被太阳晒得眯起眼，哼笑一声：“我要真投湖你怎么办？”

“能捞得上来就捞，捞不上来就跟你一起跳。”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跳，”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平静地说，“我会多烧点纸让你一路走好。”

石头心里的酸涩比他飞快跑了大半个湖喉咙里的铁锈味还要严重，他是不想让他们之间太沉重，可那玩笑并不能渲染此时的气氛。

“你学校怎么说？”他喘足了气马上就问。

“把我的课停了，让我回家等通知。”

“他们不听解释吗？”

“解释什么？现在是家长怕我影响到学生，把我投诉了，我甚至都不敢在主任面前拍着桌子大喊‘我不是同性恋’，我没那个底气，因为我确实就是，”冯华年刚才一激动皱起眉头，现在又慢慢松开，他又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刚才我在这里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好笑，昨天晚上曲文星给我发消息，说他对不起我，他以后不会再干这种蠢事了。”

他的脸转向石头，脸上依旧含着笑意问他：“挺好的，是吧？”

石头没能给出反应，冯华年的笑对他来讲简直就是上刑，那个笑无奈，愤恨，它在阳光下没有一点温度，他甚至想捂住冯华年的嘴不让他再笑了，哪怕对着湖破口大骂或是把气撒到他头上都能让他心里好受一点。

“你现在也挺好的，是吧？”冯华年歪了下头，询问他。

“你别这样……”

他刚开口说了这一句话，下一秒冯华年就爆发了：“为什么你们兄弟两个的成长要以牺牲我为代价？”

“年哥......”石头慌忙伸出的手停在半空颤了颤，他想抱住冯华年，却又不敢，他很怕一个认识的人或一个摄像头从天而降，把这原本就浑浊一片的水搅得更浑。

他的手落在冯华年的肩膀上，从肩膀顺着胳膊又滑到手腕。

他紧紧抓住冯华年的手腕。

冯华年抬起手，抹掉了流到脸上的一滴泪，就那一滴，擦干净就没有了。

年哥，石头很少这么叫他，他看着那绿色的湖水，想起那年装尸体的石头也这么叫了他一声，充斥着愧疚和歉意的声音简直和现在一模一样。

果然，石头对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你对我就这一个要求，我还搞砸了。”

冯华年瞧见了石头通红的鼻尖，这家伙真的很容易流泪。

其实他的要求很多，他是个很贪心的人，他要人家长得好，身材好，要让他看着舒心，要给他提供情绪价值，要听他的话，要一心一意爱他，要让他看得到希望，还有，要陪他藏起来。

石头只有最后一个没有办到。

可是那又怨谁？

怨曲文星吗？怨曲文星扭曲的内心，极度的自私，聪明又胆小怕事？怨他吗？怨他多管闲事，是他把曲文星和林森放在一起坐了同桌，是他推着石头去和曲文星培养兄弟感情，是他编了一个谎话后面就要不停找谎话去圆。

那石头错在哪了？

他想啊想，错在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还是错在和他谈了恋爱？

他的双眼已经被湖边的风吹干了，他看着湖面一个又一个的涟漪，淡淡地说：“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到后来我们两个一起错，我们都没看清曲文星，可能我们真的影响到他了。”

他开始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结果。

石头的胳膊肘抵在大腿上，用力搓了搓脸，把脸上的情绪和眼角的湿润一起搓掉，才抬起头问冯华年：“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嘛，冯华年想了一会儿，没有用多久。

“我说了打算你听吗？”他的脸竟然温和了下来，看着石头问。

石头马上点了点头：“你说，我都听。”

冯华年仔仔细细看了石头好一会儿，比他思考的时间长多了。

他很不舍得这张脸，他会一直记着这张脸对他笑，对他耍赖，粘着他，安慰他，逗他开心，和他拌嘴，跟他摆臭屁，只要石头围绕着他，他就觉得他的生活不会无趣，他会每天每天都期待着新的一天。

可是现在，石头的以后有可以努力的方向，他的以后却突然之间变成了一片渺茫。

他的世界里不能只有喜欢了。

“那你等下就去我家，收拾好你的行李，搬回宿舍，好好备考，学校还在调查，你不能住在那里了。”他说。

石头又点头，说好。

“我下午要回家，我爸妈也知道这事了。”

“我和你一起回去。”

冯华年果断拒绝了，他只是说：“我爸心脏不好，我不会跟他说实话，你不能出现。”

“我可以在宾馆等着你。”石头又攥紧了一点冯华年的手腕。

冯华年咧了下嘴，石头把他抓疼了。

“这事我得自己解决，还有很多事我都要自己想清楚，你在我身边会影响我的判断，而且......”冯华年没有把手抽出来，他看着石头的双眼，一字一句郑重地说，“我最近不想见你了。”

石头以为他听错了，或是理解错了，良久，他才吞吞吐吐地问：“你......你要和我分手吗？”

冯华年这才把手从石头手掌里挣脱了，他的手腕已经被握红了。

“石头，我最后再和你说一次，”他低头看着那一道红痕，“以后遇到会影响你人生的事，你要优先考虑的一定是你自己。”

“我知道，我记住了，”石头朝他靠过来，他又问了冯华年一遍，“你要和我分手吗？”

冯华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回家的火车快要到点了，他就站起来，摸了摸石头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