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厂房。齐深丽后面跟着的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给每个人分了鞋套。套上鞋套,张思谭跟着众人进了厂房。
厂房很大,层高很高,黑压压的机器横在中间。张思谭觉得这窗户开小了,光透进来的太少,显得压抑。
厂房里总共没几个工人,穿着白大卦,脚下也套着鞋套,站了一排。
后面的机器嗡嗡响着,一根很粗的管子绕在一侧的墙上。顶上的风扇来回的摆,发出像老旧木头一样嘎吱嘎吱的声音。
为首的一个白大褂跟张思谭握手。四十上下的年龄,身材有些精瘦。
齐深丽给张思谭介绍:“这是我们厂的负责人刘经理,这个厂子的机器都是他在管着。”
张思谭点头:“刘经理好。”
被称作刘经理的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咱们药厂现在是全自动化制药,主要是从输管、装剂这些一条龙输送。当然试剂调配这些还是需要人工把关。”
刘经理一边介绍机器一边引着张思谭看。张思谭了解了个大概,问道:“我这次来除了摸清咱药厂的情况,其实也还慕名红色药片而来。之前有幸听过咱厂的发布会,能不能具体让我看看红色药片的成药形态。”
刘经理大概没想到张思谭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他看向齐深丽。
齐深丽笑了笑,横插在两人中间,笑道:“当然没问题啊 。只是这药在冷库里,现在这个时间不适合打开。等下次思谭你再来,我一定让刘经理给你取出来看看。”
张思谭轻轻笑了笑:“好啊好啊。也是我唐突了,应该提前告知的。”
“没有没有。能理解嘛,现在市面上也就我们有这个药片。”齐深丽扬了扬头,神情有些骄傲。
众人又逛了一圈,东拉西扯,到了午饭时间。
齐深丽要留张思谭吃饭:“就在员工食堂嘛,没有什么大手笔,都是家常菜。”
张思谭一直拒绝:“都折腾你们一上午了,不方便再叨扰了。”
一旁的刘经理也留她:“思谭这是怕违规吧。我们这菜都是按平时员工吃的准备的,绝对不超标。”
“就是啊思谭,留下来吧,给我个面子。吃完让小安送你回去。”
张思谭看实在推辞不过,便点了点头,声音里有点半撒娇的对着齐深丽说:“好,恭敬不如从命。就怕太麻烦大家了。”
“不麻烦不麻烦。”
到了食堂,张思谭这才感受到大企业的规格。
刚才的厂房因为要放机器,空间有些局限。窗户又开的小,显得房子里有些阴暗。
食堂却是修的很亮堂,一扇一扇的长方形大窗户,外面是高大的法桐,一眼望过去,窗户上好像生了绿意。
张思谭跟在齐深丽后面,进了电梯间。齐深丽按了四,电梯缓缓上行。
张思谭瞥了一眼电梯按钮,一共有五个数字。
一个食堂,建了五层,确实豪气。
上了四楼,张思谭就后悔自己留下来了。
像酒店似的大圆桌一张一张,上面罩着绸子布,中间还一个大圆转盘。
这哪是员工的规格,员工天天吃酒店?
张思谭无奈的看向齐深丽,换了个叫法:“齐姐,咱就随便吃点啊,千万别整超了。”
齐深丽了然一笑,拍了拍张思谭的腰:“那是肯定啊,姐能让你为难吗?”
张思谭微微叹了口气,嘴巴偷偷噘了一下又放下了。
“放心吧,真的都是员工餐。”齐深丽见她还不放心,拉了拉她,“快来快来,你坐正手。”
张思谭只能面带笑容,坐到了主位。齐深丽和刘经理一边一个,剩下的人依次顺位,齐安坐到了最下手。
齐深丽估计也是怕齐安不会让菜,不太放心的嘱咐道:“小安,待会服务员上来菜你稍微让让就行,看着没茶了起身倒倒茶。”
齐安点了点头,不自然的冲张思谭笑笑。
张思谭回了她个安慰的眼神,心里却很无语。
尼玛,谁家食堂有服务员,被人举报了我还能在这待着吗。
张思谭心里一阵波澜,看向齐安却突然软了一下。
桌子上坐着的要么像张思谭齐深丽一样衬衫风衣,要么像刘经理一样西装革履,齐安的那抹绿色就特别炸眼。
跟这些社会油子比,齐安确实太像个学生,眼神里都是干净,小白兔一样坐在自己对面,连那身绿色的衣服和腕上的宽带表都让人觉得可爱。
菜很快上来了。一个厨师模样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带着厨师帽,一道一道从后厨往外端菜。
张思谭瞅了一眼饭菜,稍微安心了一些。确实都是家常便菜,一些小炒凉菜之类的。
齐深丽给齐安使眼色。齐安拿起了旁边的茶壶去给张思谭倒茶。
茶至茶口的三分之二处,热气一溜烟的跑出来,一条白道往上窜。淡绿色的茶水悠悠扬扬,像一曲古琴小调,香气腾出了琴谱。
茶杯是很朴素的陶瓷,浅桃木色的,不加一点修饰,只碗底一片小叶子形状的图案,没有颜色,像浅浅勾勒了几笔。
但这茶杯握在手里却觉得很厚重,碗底的图案一浇上茶水就显得栩栩如生腾云驾雾起来。
现在严打铺张浪费,张思谭听说很多企业家吃饭都不从菜上下功夫了,专从茶和茶杯上下手。
张思谭不懂茶,也不想去多嘴问,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没什么味道,再咂摸,才觉得有股很清香的甜。
齐安挨着给众人倒完茶,落了座。
张思谭抬眼看她。
这屋里开着空调倒是不热,她脸上却泛着细密的微红。张思谭想起她给自己背了一路的包,以前应该没干过这种活吧。
她想说点什么,话却卡在嗓子里。
失策的饭局,光影里的绿色,还有之前电话里的那句“阿谀奉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齐深丽给张思谭夹菜:“知道你守规定,没准备酒。这些菜跟平时员工们吃的都是一样的,你尝尝。”
张思谭微笑着,把茶杯放下,吃起了面前的菜。
茶杯已放,茶香却还在鼻间。
张思谭把茶杯往边上又放了放,跟齐深丽耳语:“确实好吃。咱厂的员工真是有福啊。”
齐深丽很满意:“哈哈哈,我们各个部门的员工都吃这一个食堂。我这食堂还是扩建的,就是想让员工都吃的舒坦。”
张思谭又笑,向齐深丽投去欣赏的目光。
众人渐渐深入了话题。
“我就是特别支持咱们国家增大对药品定价的力度。虽然我是开药厂的,总得要谋利,但我肯定是更希望咱们老百姓能吃上平民药,别因为一瓶药就倾家荡产。”
齐深丽这话张思谭是绝对赞同的,这也是她从事药品谈判的其中一个原因。让百姓们都吃上便宜药,让百姓们不再一药难求,不再一药倾家荡产。
但她却还是抠字眼的说了另外一句话:“齐姐那么大个企业,说成药厂真是太谦虚了。”
“哈哈哈哈哈!”齐深丽得意的笑了笑,又给张思谭加菜。
“我就说我对思谭特别放心。这个项目交给思谭,我就觉得特别踏实。企业少挣点儿就少挣点儿,关键是咱们跟老外把这价给打下来,受益的是咱们的老百姓。”
张思谭也重重的点了点头:“真的齐姐,你这话我特别赞同。”
“现在这些大企业就应该都有你这觉悟。咱们国家一心要打价,也是具有前瞻性战略眼光的。你就看印度,他们才不管你什么专利,就是仿啊造啊。他们的仿制药确实便宜,但是有疗效吗,低种姓人群成为小白鼠罢了。”
“他们不承认国际专利,国际也不承认他们啊。这么下去谁还有动力研究新药。中国的原研药逐渐崭露头角,也开始往欧美输送,就是我们尊重专利鼓励创新的表现啊。”
张思谭慷慨激昂的一段话引得齐深丽连连喝彩,她端起茶杯:“说的太对了。咱们以茶代酒,必须干一个。”
众人举杯。
张思谭看到齐安看自己崇拜的眼神,心里好笑,像个小朋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