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犟脾气,也不知道赌的什么气,这么些年都不往家里回,电话也没一个,尽让我操心……你啊……”吴永芳叹气,碎碎念,“妈年纪也大了,就想着你们都平平安安的,这就够了,阿四啊,妈不图你挣多少钱,你知道吗?”
“嗯。”
“电话给我留一个,哦,还有微信,你有微信吗,我们加个微信。”
“好。”
吴永芳给她把床铺好,换上新的被套整套,把蓬松的被子卷起来,脚下折进去,裹得密不透风,这才满意。
“去洗澡吧,累了吧?哦对,你床底下那堆旧书我给你卖了,都发霉生虫了,估摸着也看不了了,都给处理了。”
赵肆皱了一下眉头,没说什么,也只是“嗯”了一声。
吴永芳哼着歌出去了,顺手给她把房门带上。
赵肆弯下腰,往床底下看,果然没有以前的几个箱子了,换成了别的一些杂物,她挨个拉出来看,找不到半点熟悉的东西。她又去翻床头柜,还好床头柜里的东西没动,翻了翻找出一个木盒来,她松了口气,掸了掸上头的灰,又往床底板摸,床底骨架一节一节摸过去,摸了一手灰才找到钥匙。打开来,所有东西都还原样放着,只是字迹褪色了,没有少也没有发霉。还好还好。
她的心放回肚子里。
吴永芳高兴极了,什么事都不让她做,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挽着她的手带她出去逛街买菜,碰到哪个熟人都要说上一句“我家阿四回来啦”,赵肆挨个打招呼,笑得脸都僵硬了。
赵平第二天在饭桌上才知道赵肆不在家过年,愣了一下,问道:“爷爷奶奶那边你不去了?”
赵肆皱了皱眉:“不去了,赚钱重要。”
赵平有些不高兴,小声嘟囔:“赚钱赚钱,就差这几天了?”被吴永芳狠狠瞪了一眼,他立马闭了嘴,安静吃饭。
晚些的时候,吴永芳过来跟赵肆说:“你别管你爸,他就是嘴上硬,心里也想你呢,早都后悔了……”
“哦。”赵肆不接话。
吴永芳也不继续说了,凑近了些,小声问:“阿四啊,有中意的人吗?带回来给妈妈看看呐。”
赵肆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摇头说没有。
吴永芳也没指望她会说有,自顾自地说:“你给我打的钱我都给你存着呢,留着你结婚的时候用。你也快二十五了,快了。”
赵肆皱眉:“给你用的,存着干什么。”
“傻姑娘,我们的钱够花,给你存着,这得听我的。”
“花了我还能挣,别对自己太抠,这么大年纪了也该享受享受了,别操那么多心。”
“这么大年纪了还享受什么呀,我不操心你谁操心你?”
赵肆不再跟她掰扯,这是观念上的不同,她总是说服不了吴永芳的。她转了个话头:“我给你买了个体检套餐,年后你去做掉。”
“花这钱干什么,都说了存起来存起来。”
“花都花了,退不了了,你就去吧,年后我让彤彤陪你去。”彤彤是赵肆的表妹,他们家也在湖县,关系要更亲近些。
“行,行,姑娘大了呀。”吴永芳笑得欣慰。
“体检报告记得发我。”
“就给我买啊?你爸呢?”
“我只管你。”
吴永芳又开始叹气:“你还在跟你爸赌气?多大人了?你爸又不是什么坏人。”
这么些年了,反反复复的还是这句话。赵肆最讨厌这句话,不是特别坏的人才最讨厌。家里一切如常,没有人提过去那些事,就好像过去几年时光都不存在,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家出走过,好像她从来没有受过那些委屈咽下过那些气。可她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家里的痕迹变得很淡很淡,她像个客人一样在家里被优待,吴永芳小心地避开那些可能会引发矛盾的话题,一边私底下难得硬气地要求赵平少说话,一边向着赵肆说赵平的好。
吴永芳的眼里有浅浅的水光,里头是沉重的期待和恳求,她不会这样看别人,也不会把这样的眼光对着赵平,她只对着赵肆,她在说什么呢,她在求什么呢。是什么话只能藏在行动里藏在眼睛里,却不能说出来呢。
赵肆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