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平和了一段时间,她妈不再早起去开店了,开始在家里一天三顿地给赵肆做饭,与之相对的是她爸穿起西装打起领带,衣冠楚楚地整天不着家。同时吴永芳开始狠抓赵肆的学习,说起来吴永芳也没什么学问,小学念了三年就回家跟着干活了,最多认识些常用字,教赵肆学习就远远不够了。她就一个道理,得把赵肆摁在作业和书本面前。
赵肆前段时间野惯了,哪能听呢,于是每天晚上吃了饭,吴永芳把桌子一抹,就摁着赵肆写作业。赵肆坐这边,吴永芳就坐那边打毛衣,打两针,抬头看赵肆一眼。而赵肆就跟屁股上有根针扎着似的,怎么都难受。
她受不了地问她妈,以前不都不管吗,怎么突然又管了?
吴永芳抬起眼看了她一眼,把毛衣针放下,认真地道:“以前,以前那不是想着家里还有个铺子能让你接嘛?现在没了,得给你想个出路呢。”
“爸不是说找到新机会了吗?”赵肆困惑。
“谁说得准能干多久呢,早年咱不也以为铺子能开一辈子吗。妈算明白了,还是得多几条路子。”
道理赵肆是懂的,但她荒废了这么多年,哪能一下子学起来,作业本上的题认识她,她不认识题。她把作业本子从这头翻到那头,又翻回来,哭丧着脸跟她妈说不是不愿意做,是真不会。
这可给吴永芳难住了,娘儿两个正愁呢,赵平回来了。
“你俩干啥呢这是?”赵平一身酒气,心情看着倒是还行。
赵肆忙喊她爸,把遇见的事儿说了。
赵平就笑了:“读啥,读不进去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上个职高混个学历就得了。爸能挣钱养你们。”
赵肆就心安理得地继续混日子。
然而这样平稳的日子不过持续了半年。
说着能挣钱的爸开始不往外跑了,赵肆回家的时候总能看到他在抽烟,整个房里都烟雾缭绕的。慢慢地,演变成整日整日地在家里抽烟喝酒。而她妈则总在房里小声地啜泣。没有人告诉赵肆发生了什么,但她感觉到了不太好的气息。
然后她的父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一个说早说了该踏踏实实开个新店做生意,搞什么投资,另一说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老婆孩子能过好;一个说那现在怎么办,全都打了水漂,日子怎么过,另一个说怎么过还不是照过。
赵肆便听懂了,她爸拿着家里的存款和赔偿款去做投资,结果赔得血本无归。
开始是吴永芳指责赵平一意孤行,赵平自知理亏低头挨骂。骂着骂着,赵平火气也起来了,反过来说生意有风险,吴永芳妇道人家就会扯后腿。她们一次一次地吵架,从嘴仗到摔东西再到动手,从谁在生意上花的心思多吵到谁背的压力大,又从夫妻间早就没话讲吵到姑娘不读书没出息,再从孩子谁在管教吵到生不出儿子。
“好啊,我就知道你跟你老娘一样,嫌阿肆是个姑娘。”吴永芳气得发抖。
“操,我是想要个儿子,没个儿子我回老家都直不起腰。谁不想要儿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吴永芳哭了起来。
赵平将酒瓶子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响:“做人讲良心,我是想要儿子,但我对阿肆没有半分不好!”
“你只会怪我的肚子不争气生不出第二个!”
……
赵肆不是第一次知道她爸对儿子的渴望。她奶奶眼里就只有男孙,每次回老家,奶奶都只对伯伯家的堂哥堂弟笑,看见她就没个好脸色,好吃的好玩的也都只分给堂兄弟们。她也听过村里的闲言碎语,她爸是小儿子,老人爱幺儿,对生不出儿子的吴永芳和占了位置的赵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小的时候她剪个短发,像个假小子,她爸抱着她出去玩,人家问这是你儿子啊?她爸就笑呵呵地应是。但她到底不是个小子,大了些,她爸就不带她出去了。
关于男孩和女孩的问题是赵肆人生里头一个想不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