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色精神丝从他身上流淌而出，像是受到牵引流动的水，径直淌入六个治疗舱。巨大的抽取力度，像把人扔进甩干机，要把他吸成一张干瘪的果皮。

郑雨瞬间跪倒在地，手臂也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整个人在阵中趴倒，汗水沁出鼻翼。

这里不是原来的疏导室！

郑雨一惊，总不能，每次撞见陌生人都是来绑架他的吧？

“好孩子，说，你见过这个人没有？”明辉女士的声音在阵外幽幽响起。

她从精神域中拉出一个记忆碎片，闪亮的镜面映出一个红发的年轻男子。

“不认识，我不认识你。”

白兜帽的女人俯下身：“说谎。”

她猛地拔下郑雨身上一根导管，针刺抽离，刺痛后郑雨看清了，导管连接六个治疗舱之一，抽取他精神力的就是它。

“你这白塔的逃犯，别以为有了哨兵做靠山，就能洗去身份带来的罪孽。”

她低头的同时，郑雨看见她白兜帽下的神情，她像守了老教堂一生的修士，严肃而尖锐。

“项圈是白塔的科技，只要你一日戴着它，就永远不能摆脱白塔的规训。”

明辉女士盯着他，眼中嫌恶，“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戴上它，是那头红孽的同伙也罢，被他蛊惑的羔羊也罢，你永远逃不掉。”

她话音没落，郑雨力气已经恢复一二，他背着手，趁她讲得激动，挨个扯掉身上剩余的导管。

不清楚过去多久了，329的药效已经消失，郑雨可不想被个神叨叨的疯子压榨盘问。

跑！

精神力的光晕凝聚成护盾，砰地把白袍女士撞飞几米，郑雨从地上弹射起身，窜出六个治疗舱摆成的阵中心。

“何不迷途知返？”明辉女士尖声咆哮，精神力在掌中凝聚成弓箭，朝他三箭齐发。

郑雨精神力覆盖在周身，借助自己精神体——猫的优势，强行提速，躲开箭矢。

他紧迫地环顾四周，他看见了铜锁大门，但白袍女士展开黑白交杂的精神体羽翼，牢牢挡住了去路。

“我合理怀疑，你是‘那条红孽’的帮手、共犯。”明辉女士轻舔唇缝，再次凝出箭矢，“好孩子，坦白从宽——”

郑雨双手猛地拍在其中一台治疗舱上，里面的哨兵立即睁开眼眸！

舱门破碎，半异化的哨兵裹挟着黑雾站起，坚硬的外骨骼舒展成盾，替郑雨挡下了箭矢。

明辉女士大为震惊：“直接唤醒半异化哨兵？这怎可能？”明明只要异化，哨兵就无法被操控——彻底混乱的精神域根本找不到锚点。

她收起箭矢，转而化出千万精神丝，和郑雨争抢哨兵的控制权——向导从来不和哨兵正面对战，和身后的操纵师争夺‘使用权’，才正确。

被唤醒的哨兵已经整个从治疗舱内爬出，像只钻出蛹的飞蛾，迅速伸展的外骨骼将体积扩大了两倍，把明辉女士逼到连连后退。

但郑雨心里急迫，他精神力飞速流失，他有自信斗得过白袍女士，要不是他的精神力几近枯竭……

在哨兵机械进攻的响动间，郑雨忽然心头一紧！

有什么不妙的事就要来了，对郑雨不妙的事。

千分之一秒，郑雨收回全部精神丝，看着白袍女士夺去哨兵的操控权，转身朝他挥拳……

狰狞黑影在他瞳孔中扩大，时间像上等的芝士，拉伸出很长很长的细丝，然后不受控的下坠……

几分钟前，疏导室门外。

严冬霖背对疏导室大门站着，紧握着计时表。

“已经四个小时了，上将大人。”俞正锋回来汇报，“那队人已经从塔里出来，往那边去了。”

严冬霖再次抬起智脑，查看各组传回的消息，他眼珠一转，忽然看见郑雨的定位变了。

“这间疏导室除了两边的门，还有别的出口？”

“没有，大人。”俞正锋回答，“不过这里是伊顿家督建的，图纸在他们那里。”

话音刚落，严冬霖身后大门被轰然破开，漆黑的利刃切碎大门，露出里面空无一人的疏导室。

果然。

虽然早在心里有预设，但真看到郑雨不见，严冬霖还是感到眼前一阵恍惚，仿佛重影。

无需任何指令，阴影之狼发出刺耳的啸声，硬化为直指地底的利刃，冲破一切物理阻碍，崭新的疏导室顿时四分五裂，地面被戳破一个向下的巨口。

郑雨的信息素刚让他养恢复一点，桔梗花香味的信息素，气味因子像再显眼不过的光斑，指引出一条通向下方的路。

成群涌动的黑影迅速下坠，像乌云化作冰凌，直取下方，砸穿不知多少道墙体，最后刺穿另一名哨兵的异化外骨骼，如天降黑矛，把人扎成豪猪。

严冬霖从黑影中化出身躯，半张脸笼罩阴影，他从嶙峋的外骨骼间隙看见明辉女士，目光划过她略显凌乱的长袍，落到另一侧的郑雨身上。

找到了。

郑雨衣领被扯开了，袖子被割掉，手臂上有血，脸色苍白如纸，见他出现，郑雨扶着旁边破损的治疗舱，缓缓往地上倒。

刚才还奇迹复苏的异化哨兵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死了，其它治疗舱里的更是纹丝不动，明辉女士望着他们啧了一声，对严冬霖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您来得有点慢啊，上将大人。”

“你背弃信任，擅自动已经出塔的向导，难不成你此行不是接人，而是来向我示威吗？”

“白塔使者来探访向导理所应当。”明辉女士叹了口气，“只是您的向导不太听话罢了……”

“你伤害我的向导，就是干涉军团内政。”严冬霖打断她，“皇帝陛下废除新教的想法已经很久了，太阳新教徒意图染指军团大权，这个消息传到帝都，我想太子殿下和皇帝陛下都会很惊喜。”

“哦，不止如此，你的侄子阿伦·艾尔顿，这位可怜信徒的死便会被认定是意图栽赃军团上将的弃子，毫无价值——”

明辉女士面色微微扭曲，她本想问出仇人的下落，后来更认定这个小向导身上有线索，但严冬霖这么一说，她又觉得这是一场安排好的陷阱。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阴影之狼无愧于他的阴险，但我可没有‘伤害’您的向导，毕竟是您亲口同意的，不是吗？”

严冬霖已经走到郑雨身边，他俯身确认郑雨的鼻息，郑雨倒在地上，已经晕厥，仿佛严冬霖来了，他就不用再苦苦支撑。

“是吗。”严冬霖把脚下外骨骼碾做飞灰，“那这些异化哨兵又怎么解释？”

明辉女士愣了一瞬，异变陡生，阴影化作尖刺，从她面前腾空而起，刺穿了她的防御罩。

白塔使者尖叫起来，严冬霖脚下的阴影张开巨口，把郑雨囫囵吞进肚中。

“谈判失效。”

“新教干涉军团内务，据帝国法令第三十七条，这是悖逆大罪，在我采取武装对抗前，一小时，你和所有的新教徒，滚出黑晶城——如还有新教徒藏在我的城中，一律按间谍处置：当场处决。”

明辉女士尖声笑起来，她兜帽散落，金发和微红瞳孔，让她看起来像传说中的女巫：“借我侄儿的死铲除异己，严冬霖，你以为你赢了吗？阻碍你卸除禁令、解除约束的可不是我——这众叛亲离的军团长宝座还舒坦吗？

你等着吧！就算没有我们，象征灾祸的红龙也会偷走你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