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嘈杂声音从远处传来,钻入耳朵,这座被遗弃的仓库忽然一下活了过来,仿佛有两群人密密麻麻站满了这个地方,带来活物行动的细微声响。
没过多久,仓库门轰然打开。
郑雨无需探头去看,就能感到阴冷的、刀片般的目光,迅速锁定了自己的位置。
那是一种被林中的捕食者注视的目光,虽然明知道对方是什么,但是无法判断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是残暴的猛兽,还是听令的家犬,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郑雨攥紧手心,他听见自己骨骼的细微咯吱声,他看见脚边,有一滩黑色的精神力触手蠢蠢欲动,如同什么未知生命的鬼影,已经快要延伸到自己脚踝上。
一触及他的目光,那些如有生命的鬼影动得更快了,恨不得立刻从头到尾、细细地舔舐他全身。
严冬霖眸色漆黑如渊,在发现郑雨的那一刻,一股冲动腾地燃起,想要不管不顾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拖进怀里。
会不会遭到这群人的功击、还是撕毁合约都不重要,但是他现在状态接近失控,一旦没压住,容易出现异化前兆。
耐心,只要郑雨毫发无损,他可以都不计较。
阿伦慢了一步追上来,手指向蒙着布的笼子:“我可是很守信用的,你自己看,我可没动他一根手指,你别想翻脸不认啊。”
“你要的都在这了,我的人我带走。”
严冬霖大步走进去,看见仍戴着手铐和脚铐的郑雨,跪坐着靠在笼子角落,脸色惨白,低垂的眼眸黯淡得没有一丝光。
没哭,没闹,只是身上多了点尘土,看见他甚至都没什么反应。
严冬霖蹲下身,把人搂进怀里,仿佛找到装着全副家当行囊的旅人,用大衣裹住郑雨的身体,紧紧抱住。
直到此时,他才真的后悔那么对郑雨。假如他警惕的都不存在,那么他把心智退化成孩子的自家向导折磨成这样,与那些肮脏的官员有什么不同?
直到再次抱郑雨到怀里,在心底焦躁的翻滚的岩浆才堪堪平息,在烈日里烤了三天的人掬了一捧清凉的湖水,刺啦浇灭愤怒鼓胀的血管。
已经结合的哨向不能离开彼此太久,必须保持一定程度的精神力交互,对双方都有好处。
他不得不承认,无关引诱,只要选择与向导结合的哨兵,最终都会不可避免地走上这条路,你会被伴侣牵制心神,被他影响喜怒哀乐,只要失去一天,没有细腻仿佛涂有蜜糖的肢体接触,没有温柔的爱抚契合的甘霖,他就会像被人偷走一块拼图,整日为填满那块不知因何而起的空洞而烦躁难眠。
“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严冬霖贴着郑雨发冷的脸蛋,慎重说道,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谁听。
郑雨压根不在乎严冬霖想什么,他把手藏在怀里,手心里依然紧紧抓着那枚沾血的联盟徽章。
……
一群白鸽飞过天空与城堡的界限,绕过丝缕状的白云,翩翩然钻入金边城堡的后方,为这幅蓝天画卷般安宁祥和的帝都景色带来一抹起伏的波动。
“联盟又发来协议了,他们想换回所有战俘,尤其是向导。”
“向导多贵重啊,你说是不是?”午餐时间,白塔研究院的医师们讨论着时事,见黑框眼镜的穆海端着餐盘走过,顿时都装做无事发生。
帝都白塔里谁不知道,穆海医师曾经被当成“可能觉醒向导”的预备役,被招进帝都,结果过了25岁还没动静,超过了觉醒的最大年龄,被帝都学院扫地出门,还倒欠了上学的贷款。
本来,他如果觉醒成向导,哪怕是哨兵,都不用支付这笔钱,但他偏偏没觉醒,每个月都准时收到白塔发来的账单,不得不冒险去危险战区当军医,两年了也没还清,倒是捡回条命跳槽回白塔,薪资反而涨了,即使这样,还得身兼数职,牛马一枚。
“你得给白塔打工多少年才能还清?”
“看着那些向导囚犯落入这样的境地,心里肯定好受多了吧?”
不,穆海只觉得胆寒,人一旦拥有自己无法守住的价值,你想死都不那么容易。
“老穆,沈主任找你过去。”从门外急匆匆进来的人打断穆海的回忆。
“A07的向导素样本你再去取一份出来。”沈文清说,“不要留档。”
白塔的管理比较麻烦的一点是,研究院的科技成果无处不在,监测系统做得太繁琐,沈文清自己去库房难免会留下记录,让管理医师去就方便很多。
身兼数职的穆海看上去还是那副任劳任怨的样子,“是,主任。”
至于这份向导素是谁要的,他大概能猜出一二,自从这位买主用过郑雨的向导素后,似乎对此反响很好,沈文清可能还后悔他留下的样本不够多。
“不错。”沈文清微笑道,“白塔研究院的主任调你去他那帮忙整理几天数据。”
“手上负责的项目也继续,这样能拿两份工资,是不是很好。”
从天而降的加班增加了。穆海捏着淡蓝色的向导素试管,仿佛又看见它们从郑雨腺体里被抽取出的场景。
要不,他还是多买几盒浓缩咖啡液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