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钟敲响,时至今日,帝国依然保留着神圣的高塔之钟,每一次重大的胜利,高塔顶端的金钟都会敲响三声,昭告胜者的凯旋。
“黑河之战结束了,联盟败局已定!”
最早守在城门的人在街道上狂奔,边跑边喊,城内一片欢呼。冷黑军车一辆辆开进城内,最先头那辆,向帝都内最大的军营——哨兵第一军区开去。
没人注意到,队尾一辆小型普通军车脱离了游行队伍,先行朝帝都内最高的建筑,白塔驶去。
白塔深处,晶亮的地板和层高惊人的大厅中间,有一道金属大门隔出的走廊入口,上面是铁栏和玻璃隔开的窗口。随着一只带有尘土与铁锈气味的身影踏入,寂静的大厅迎来凌晨第一个访客。
“您、您好,请出示证件。”
防爆合金门被重重敲了两下,把百无聊赖刷智脑的值班小护士吓了一跳,他一抬头,窗外那名体格高大、身穿漆黑制服的哨兵,“啪”一声把高亮的智能晶屏拍在玻璃窗口上,窗户剧烈震了三震。
哨兵可怖的气势隔着玻璃都让人脊背发凉,护士战战兢兢看了一眼电晶屏幕,上面一大串高红的紊乱检测结果,吓得差点当场逃跑,好在他还看见了屏幕上鲜红的圆形印章,是皇室特批的疏导申请许可印章。
原是来申请A级向导疏导治疗的,气势吓死人。
护士连忙把信息录入晶屏上,智脑叮咚一响,穿白大褂的沈文清如鬼魅般,从玻璃门后悄无声息出现,他推了推眼镜,露出非常标准的微笑。
“稀客呀,严上将,好久不见。”
窗外的哨兵用无机质的灰蓝眼睛盯着他,似乎认出白大褂的身份,声音低沉,“还有问题?”
严冬霖认得面前的向导医生,沈文清,是白塔向导塔的七位一级驻塔向导之一,他驳回疏导申请的次数最多,上一次,还因为疏导申请许可上没有皇室印章,拒绝放行。
但严冬霖此次受的精神域重伤,北部基地的几位向导束手无策,今天这份精神疏导,他是一定要拿到的。
对哨兵来说,精神域的伤势负荷,比身上的伤势更易危及生命,严冬霖此次回帝都,连皇室的表彰大会都没参加,唯一目的就是接受A级高位向导的治疗。
严冬霖是高等双A级哨兵,他的精神域污染程度,只有同级向导才能治。
“怎么会呢,您跟我来”沈文清笑笑,侧身打开了大门。
自从帝国与联盟交战,世界原本100:1的哨向比例不减反增,如今已经下降到了150:1这可怕的比例,每年都有大量哨兵因无法及时得到向导的精神疏导和救治,精神域崩溃死亡,前线打仗的哨兵士兵尤甚。
沈文清自然也认得眼前这个哨兵,严冬霖是帝国北部第二军团的上将,随北部军队增援前线,凭自己的能力一路从普通士兵升至帝国上将,狼爪下踩着尸山血海,是帝国军队的主将之一。
浑身沾满恐怖血腥气的哨兵,以他们的精神污染程度,并非白塔向导的最佳选择。
好几年前,沈文清做向导塔高层副手时,就不觉得出身低微的哨兵能活多久。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这位是炙手可热的重臣。
哨兵是军队主力,死亡率亦高,在没有同级向导的帮助下,穿过枪林弹雨的洗礼,历经数年还能保持清醒头脑、不陷入精神狂暴,确实非常少见。白塔一度怀疑过他是否进化成黑暗哨兵,但从每年一次的例行精神疏导反馈来看,并未发现异样。
帝国此次大胜,皇室特赦,受伤军官可以到帝都白塔治疗。严冬霖不信白塔到这时还会给他使绊子。
但若是沈文清,还真说不定。
“怎么,沈主任名额用完了?”
严冬霖看着面前陌生疏导室大门,忽略四名把守士兵,目光微暗。
他需要的是A级向导,姓沈的敢耍他?
“严上将说笑了,您的精神域检测报告我看过,我虽然是白塔认可的A级,只是幻觉系稀少才评得上,精神力只有B级,对您的伤情束手无策。”沈文清脸上微笑不变。
“但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A级向导。”
严冬霖半信半疑,太阳穴的剧痛催促他拧开门,进入室内,看见防爆玻璃后面的向导。
那是个非常年轻的男孩,黑发雪肤,穿着白色的病号服,像一只纤细的白色花骨朵,瘦削白润,美得夺人心魄。
向导少年在玻璃窗对面无力地趴着,双手被锁在金属桌面的手铐内,他的发梢已经全部汗湿,凌乱地贴在苍白脸蛋上。听到有人过来,向导少年也只是微掀眼皮,动也不动,异常地冷漠。
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很难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严冬霖不错眼地走到窗口前坐下,胸腔内死寂多年的心仿佛在见到这个少年的瞬间隐隐悦动。
真是奇怪,他已经放弃获得向导的希望很久,肆无忌惮地把自己精神域内的狂暴和污染释放在战场上,连银狼的皮毛都化为恶意的钢针,影子的扭曲异化越来越庞大,他离狂化仅一步之遥,他本不会再被任何向导吸引。
可是面前少年的手仿佛在散发无形光晕,让他晕眩。
无需护士提醒,他被蛊惑般,去握向导拷在窗外的双手。
在两人双手握紧的瞬间,澄澈的精神力涌流,如清缓温暖沐浴在阳光下的河水,流淌进哨兵的精神图景,迅速冲刷走污黑的负面情绪和嘈杂信息,温暖的能量填进图景下方的病痛裂痕,如同在温暖的水底浸浴,精神域的舒适弥漫至全身,灵魂为之颤动,让人情愿就此沉醉不醒。
“哨兵,时间到了。”
白塔护士冰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这场精神疏导治疗。严冬霖骤然醒转,脊背上乍起冷颤,他自觉醒来从没接受过,如此强力、食髓入骨的精神疏导。
温暖柔和的精神力触手仍然通过两人交握的双手,在他精神域的海洋中懒懒地漂浮,微小的涟漪带来一阵阵彻骨的心动。严冬霖在护士的眼刀下松开手,细细打量面前的年轻男生。
窗内的向导依然一动不动,除了额发似乎又蹭乱了些,似乎并无变化,连掀开眼皮看他这哨兵一眼都懒得施舍。
白塔对每次疏导时间有规定,严冬霖还有些愣神,精神域内仿佛只短短几分钟,醒来才惊觉30分钟已过,仅仅只是一次疏导而已,此刻他仿佛踩在云空漫步,不光浑身一轻,思维轻悦飘忽,身上还不自觉由内而外发烫。
他的精神域伤势恢复了不少,刚刚向导的精神触手,似乎并不活跃,但是治疗效果出奇地好。
“你是谁?”严冬霖不假思索问出口,“告诉我名字。”
“大人,这不符合规矩。”
一位白大褂伸手拦在向导和他之间,警惕地盯着他,“您该出去了。”
为防俘虏控制哨兵逃走,他们都很警惕,室内所有白塔护工都看了过来,掩盖在口罩和眼镜之下的目光一起集聚,让人感到阴冷。
严冬霖压根不在乎他们,视线依旧停在小向导身上,但少年毫无反应。
他无意冒犯,只是他等待合适的向导太久太久,严冬霖是高阶双A级哨兵,从军十余年,也接受过几次A级向导的治疗,没有哪一次能和今天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