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已经看到了王二,但只装作没瞧到,反倒打手见他年幼,五官周正,除了找人也不到处乱瞟,心生好感,干脆将他带到二楼:“你从这儿看,应当能找到。”
二楼相对一楼而言便清净许多,但李宿刚一上去,便见到一堆人围在一处。见他看过去,打手便一指:“你去那找找吧,来了头肥猪,说不定还真在那里看热闹。”
李宿颔首:“多谢。”
他靠近去看,拨开两个人,却见本应在家中养病的李吉星坐在正中央,他尚且在成长的身体同宽大的椅子全然不匹配,仿佛已经熬红了眼,面目狰狞,抓起一把白花花的碎银就扔到赌桌上,尖利无比:“下!给我继续追!”
众人一阵欢呼,屏气又兴奋,一双双浊黄的眼闪着兴奋的光,仿佛紧盯着猎物:“开、开……开!”
骰子落定,一声重锤响起,李吉星站起身:“怎么可能!”
他身边的小厮似乎也有些怕了,连忙劝:“公子,今日手气不好,不如我们明天——”话未毕,被李吉星狠狠推开,小厮撞到桌边,吃痛地低哼一声,又听到骂:“贱东西,轮得到你说话?”
几个男人见状,大笑起来,双手一网就把桌上的银钱全部搂走,李吉星仍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又渐渐失力叠到椅子上。
缓了好一阵,旁边的人又嚷:“小公子,手气不好可是时有的事,你先前赢的可不少,要不再来一盘,定能翻身!”
“对,对。”李吉星也点头,苍白的脸上重新构建起信心,嘴里嘟囔:“我可是吉星,是吉星……”他声音渐渐大起来,又摸出银子:“开!继续开!”
李宿退出了人群。
“抱歉,”李宿问:“耽误你时间了。”
“不碍事,”打手说:“柜坊人多,你再找找。”他又扫一眼那桌:“那个小孩只比你大几岁吧?一个月快输了上千两银子,真是败家!”
“他家没人管?”李宿问。上千两是普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数字,是多少户人家一年的花销?饶是文信候府家大业大,恐怕也耐不住这样败。
“哪来?好几次听见他串着身边人一起撒谎,他爹娘恐怕都还以为他在念书,这些富贵人家内里真是烂透。”打手轻嗤一声,满是不屑。
李宿确认过后,又去一楼找了一圈,终于将王三揪了出来,才道谢离开。
李吉星恨他,若他现在去拦,恐怕没什么用,不如想办法让文信候府的得知他的疯狂,他们应当会处置。
只是刚走出柜坊没多远,他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吉星身边的小厮,黑暗中,似乎还有一个高大的声音等在那处,李宿只背过身去,蹲在地上,顺带整理食盒,因为耳力好,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大哥,我再不赌了,再不赌了。”那小厮哭丧着声音道:“太吓人了,他如今可不就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说怎么这么可怕?”
那汉子呵道:“哭什么?还没到山穷水尽那一步。”
他也见到李宿身影,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但不以为意,只浅浅收低了声音,“不如这样,你寻个机会逃了去,咱们兄弟俩就此回老家,在山里避个几年,料他们也找不到。”
小厮声音颤抖:“这怎么能成?他家会打死人的。”
“你怕什么!他们敢打,我就敢杀。”听汉子声音沉稳,李宿虽听得云里雾里,但终于盖上食盒,抬眼望去,见那人虎背熊腰,一脸凶相,面上没有丝毫的夸耀吹嘘之色,也没有一点惧色——这样相似的神情,他曾见过,边关杀了无数蛮子的士兵们,便是这样。
这个人是真的杀过人,且杀过不少。
而且,整个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这一回头,恰好让汉子看清了他的容貌,推了推小厮:“你好好想想,”
“我再想想,再想想。”小厮还是惧怕,自己低头念叨着,又从后边钻进了柜坊,也没注意他表兄的神色,倒是不远处李宿也愣了一下,方才想起这人的身份。
只是他已不是那日病得快要死的样子,也壮实了不少,除了脸上那颗痣,真让李宿有些不敢认。
“小兄弟,是你啊。”汉子走过去,露出了一个实在的笑容。
李宿上下看看他,见他安然无恙,也不由微笑:“嗯,你看起来好多了。”
“那是,”汉子似乎很高兴,向他介绍:“方才那个是我弟弟,若不是你给我的吃食和药钱,我可能就死了,也不能和他团聚,我得好好谢你。”
他说着就从怀里开始掏钱,摸索片刻,又缓缓抽出手,有些窘迫:“前些日子结的工钱叫他拿去赌了,这小混蛋。”
“不碍事,”李宿怕他心里不安,忙说:“我姐姐就在那边街上开了家荣丰楼,你要是有空,来照顾生意就好。”
“好,好,”汉子忙应下了,又自报家门:“我叫张伦,现在就住这绣巷,晚上在甜水巷当打手挣些工钱,要是你家酒楼有人敢闹事,你来找我就是,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