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星出赌坊时,外头的天已经大黑了。他随手扔了一吊钱赏给小厮,大摇大摆走着:“如何?方才那一手出得极妙吧?”
小厮快速将钱收起,连连应和:“那是自然!少爷可是吉星下凡,到那地方自然大杀四方,只有赢的份,旁人都惧怕您的气运。”
李吉星被这话哄得高兴,不由大笑,再扔出一吊钱:“赏你了。”
小厮连忙接住,又小心翼翼跟上去,试探道:“只是小的带您到这儿来,可……”
“放心吧,赌坊那些人一开始还不是不敢,现在不也得恭恭敬敬迎我。”李吉星先打断他,摆摆手:“兄长这段时日正忙着,才没功夫管我,至于爹娘那里,我看你的计策好用得很,他们哪能发现?
又忍不住轻嗤:“唉,本少爷不过随手玩玩,那点银子撒水里都听不到个响,谁去想这些?”
小厮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路又说了许多漂亮话,才同李吉星一并回了府中。
看着这主仆二人离去的身影,赌坊外的两个打手互相递了个眼色,也匆匆入内。
第二日谢相呴又请了假,人则入宫陪公主。
出了平宣侯府,他更方便将人支开查问:“属实吗?”
“属实。”金步低声答:“二人相依为命,那赌鬼竟然也舍得拿钱给他哥哥,但他那个哥哥,手上不怎么干净,是个亡命之徒。”
过了会儿,谢相呴才答:“哦……你再去舅舅那里走一趟,帮我取些银钱。”
他到的不是时候,公主正在发脾气,宫女们个个噤若寒蝉,一言不发,唯有与他相熟些的贴身侍女向他递了个眼色。
大约是想着什么事情,公主的眉头拧得越发紧,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注意到行礼已久的谢相呴:“你是何时来的?快起身吧。”
“公主在为何事烦心?”直到这时见公主神色稍稍缓和,谢相呴方才开口。
公主轻叹一声,望着他,反而因为他的年龄,倒没怎么在意:“虽然丢脸,但本宫倒可以同你说说。”
谢相呴很快清楚了来龙去脉。
平穆公主虽受官家宠爱,可公主的母妃出身并不高,从前谨小慎微惯了,如今虽已身居妃位,却还改不过去从前的脾性,总想着忍气吞声,就连被得宠的才人骑到脸上去了,都一声不吭,只念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公主气得半死。
“若说从前,母妃是因为没有依仗才如此行事,可如今她有我这个女儿在,又是一宫主位,何以如此怯懦?”公主又说到气头上,狠狠推了案上的一方青石荷叶摆件,倒像是恨其不争更多些。
“公主不如想想,娘娘平素最在意什么。”谢相呴终于答。
颜穆珍本只是想将心中的憋屈一吐为快,倒真想不到此事也能得到谢相呴的主意,转头看着他,一时有些惊了。
“世人大多求安逸二字,若非被逼到绝境,何来卧薪尝胆、破釜沉舟?许正是因为娘娘如今已身居妃位,又有公主倚靠,故而才更加谨慎内敛。”
……公主的母妃是如此,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说得对……”细细想来,颜穆珍不由笑了。其实道理并不难懂,缘何她就是没有想到?大概是只顾着生气,一时心里也有了计划,立刻露出笑颜,“最先见到你时,你便帮本宫解了作诗的麻烦,现在还能为本宫出主意。”
再看谢相呴模样精致,一张小脸上似笑非笑的眼睛,也和他哥哥有几分相似,不免更加喜欢,竟轻叹着说了句体己话:“可惜本宫没有你这样的好弟弟。”
颜穆珍是肺腑之言。仔细想来,她虽得官家、皇祖母喜爱,可是母妃只得她一个女儿,宫中的兄弟表面爱护尊敬她,但哪里会这样真心相待?若真有个兄弟,母妃今日也不至于还这般畏缩了。
听着她平缓惆怅的音调,谢相呴的心像是骤然被针扎住,细细密密的疼,让人难以喘息。
可他依然听见自己开口,声量很低:“殿下,”恰到时机的欲言又止,面上却依然照着预想般微微摇头,玩笑般说:“旁人都只当我是个孩童,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颜穆珍却握住他的手,温声道:“你是生暗人,许多事也不好同你兄长说,如今你只当我是你的姐姐就好,有什么事都可以同我讲。”
自称在此时悄然变了,公主身体很好,握着他的手泛着暖意,却又柔和,和母亲一样,也和姐姐一样。
谢相呴微微张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