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收集字迹,自然是书桌的搜查可能性最大。
然而当他轻手轻脚捻起一本书的封面,在打开第一页时,便石化当场。
并不是因为没字,恰恰相反,不仅有字,而且是有一大片字。
上头的笔记密密麻麻,红色与黑色的标记填得到处都是,沈衡翳举着手电,眯眼辨别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认清。
他不信邪地往后又翻了几页,好嘛,字迹样式各有特色,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全都认不清。
这是自己独创了一门新语言么?!
沈衡翳抽了抽嘴角,只得先把这些各具特色的字体拍下,匹不匹配的另说,起码留个证。
他转过身,再把目光转移到衣柜上。
衣柜就是寻常衣柜,从外观上看,没什么特别之处,他将柜门打开,入目的,便是清一色的黑白灰,唯一色彩丰富点的,就是红黑相交的格子衫。
沈衡翳举着手电又往里照了照,并没找到有什么特殊处,于是便又将注意,转移到柜子底部的抽屉。
有了江自渡这个前车之鉴,对于杨文昊的,他显然要慎重许多,愣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伸手慢慢打开。
好在是他多虑了,里面并没有什么大开眼界的玩意儿,装的只是些袜子之类的贴身衣物。
沈衡翳随手翻了翻,同样没找到异常。隔着的两个抽屉同理,看来确实没什么可查。
但他始终不死心,既然书桌和衣柜都看不出什么,那这间屋子唯一能查的,也只剩下床铺。
他站着思索片刻,随即低头,没有半分迟疑便直接趴了下去,举着手电朝床底照。
按照他小时候干“坏事”的经验,如果有什么东西不想让家长或者旁人找到,藏在床底永远是最佳的选项。
并且从结果上看,果然每个人的童年,或多或少都会有共同点——
在光亮照见的地方,放了一个纸箱子。
箱子藏得很深,沈衡翳第一次伸手,愣是只碰到了个边角,于是便只好把手电叼在嘴里,而后将身体摊平,硬生生把大半身子挤到了床底,这才一点一点把箱子捞了出来。
他呼出口气,又被扬起的灰激得不敢大口呼吸,只能边扇风边捂鼻,手上则不断把纸盒往上抬,很快就看清了里面的庐山真面目——
一整盒的乐理、以及各种风格的编曲书。
书本很旧,几乎没本都翘了边,沈衡翳随机翻开一本,里面同样密密麻麻做满了标记与笔记。
只是,与桌上那些计算机书籍不同,这上面的笔记很工整,就连一个标点符号都画得无比标准,看得出来,写下它们的主人,起码在态度上,非常郑重,甚至是珍重。
这倒是比方才那几张更有参考价值。
沈衡翳赶紧将其拍下,正要将书本恢复原样时,灯光一晃,又瞧见底下压着什么。
他小心将上面厚重的书籍一本本拿出,而后挖出了被放在最底层的东西——
几张泛黄的手写乐谱。
这谱子瞧着…和他平日印象里的貌似不大一样啊。
他看着五线谱最前面弯绕的符号,感觉这写法还真是独具特色,也不管能不能派上用场,一并都拍了下来,又将它们叠好,细心摆了回去。
这下应该没什么可查的了。
沈衡翳拍拍身上的灰,正要离开,可又鬼使神差地停住脚步,目光定在了杨文昊床头…更确切说,是枕头底下。
犹豫片刻,他走过去,轻手将其翻开。
底下只放了几张用过、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巾。
嘶…用过的……?
沈衡翳不确定,套上手套把其中一张拿起,又认真照了照。
上面沾染着乳黄色不明物,并且气味浓重,确实用过。
可为什么会被放在枕头下面?
这就不能怪他职业病发作了。
他转手就掏出一个密封袋,将手里这张纸装入,而后将现场还原,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才再次确认了一通。
这下才真当是彻底没有什么可查了。
门外,陆青阳还在同杨母谈天。
异常的是,杨母看上去聊得热火朝天,反观陆青阳,面色则沉得像蒙了层黑气。
尽管平心而论,陆青阳平时便一直沉着张像是别人欠了百八十万的厌世脸,但身边同事都早早习了惯,也都清楚这事不能怪人家,毕竟是先天条件,人天生就那样。
陆青阳本人当然也对自己的表象持有深刻认知,因而即使在面对同事时,也会尽力练习表情管理,更别提面对正在交谈的家属。
所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沈衡翳凑过去,正巧听见陆青阳闷声开口∶
“所以,杨文昊之所以选计算机专业,和他高中选理一样,都是你给他选的?”
“是呗!”
杨母洋洋得意道∶
“我都是为他好,学理科就业发展广,学计算机,虽然不如当老师啊医生啥的,但好歹也有口饭呐!”
陆青阳的嘴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那杨文昊呢,他本人想不想学这些?”
杨母被这一问,像是下意识白了一眼,估计不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
“嗐,小孩子能懂个啥,这年头工作多难找,要都按照他的心意来,那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啦?我没让他考公考研、允许他一毕业就找工作,都已经对他很宽了啦!”
聊到这,陆青阳憋着口气抬头,正巧看见出来的沈衡翳,顿时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恨不得当场消失。
沈衡翳则朝同样看向他的杨母点头示意,简单寒暄后,也不准备继续待下去,便客客气气就道了别。
哪知二人前脚刚跨出门,陆青阳又猛地转头∶
“阿姨,你知道吗?我有个朋友,啥事都听家长的,后来你猜怎么着?”
他嗤笑一声,面露不屑∶
“他成了个毫无主见的妈宝男,根本没人愿意要,快四十了依旧一事无成,只能啃老!”
杨母一听便怒,直接指着陆青阳就想追出来,嘴上骂骂咧咧地质问他什么意思,吓得沈衡翳赶紧打圆场,趁其不备,一手便把门拉上,这才打断一场纷争,而后像逃命似的,一把捞过陆青阳就往电梯里跑。
“不是我说你啊,就算再看不惯,也没必要逞这口舌之快,人阿姨都多大了,思想早固化了,你再怎么说也没用啊。”
沈衡翳没忍住开口道。
陆青阳依旧满脸铁色,不悦地回应∶
“我当然知道,但我就是看不爽。你是没听前面的,更气人,我问他杨文昊平时有什么爱好,她牛头不对马嘴,开口就是一句他能有啥用。
然后我就直接给她举例了,像什么音乐、写作这些,都说了一遍,结果她开口就是一句,杨文昊哪能会这些,他什么都不行!
还有她说的什么未来什么专业,说白了她自己也不懂,就是跟风!别人说什么好她就跟着说好,也不看自个儿子适不适合乐不乐意……
我真服了,最烦这种家长!啥也不懂,只要不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就一再贬低,我要是杨文昊,我早跑了,在家受什么窝囊气!”
想来是满肚子怒火无处发泄,陆青阳一连喊了足有十句“我草”,硬是把自己骂得有些缺氧才停下。
沈衡翳无奈地拍拍他的背帮忙顺气。
对方生气的点他当然明白,可惜他们再气也只是无用功,便也只能任由他就这么发泄着。
不过这么看,家长的控制与贬低,会不会是促成犯罪的因素之一呢……?
而在隔了几条街的市局里,网侦组的键盘被敲得摇摇欲坠。
电脑前的人聚精会神、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进度条,手上的速度则不断上升。
终于,榆思年停下动作,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情绪逐渐转变为激动——
硬盘恢复成功了。
她大喜过望,迫不及待便点开,准备享用这份辛苦换来的成果。
只见监控中的楼道从原来的漆黑一片,到因突然出现的脚步声而骤亮。
那脚步声不急不缓,每一步都像做足了准备。
一声、两声、三声……
每一声响起,榆思年的精神就更集中一分。
直到第六声响起,突然冒出“滋滋”电流声,而后画面一闪,忽而便黑了屏。
“我靠,怎么回事?!”
榆思年大惊,下意识凑近,哪知下一刻,电脑发出声巨响。
“嘭——!”
一颗面色狰狞的小丑大头,猛地跳出,接着发出凄厉尖锐的大笑。
这小丑一看便是数据合成的,完全按着恐怖片的形象来,又猥琐又惊悚,嘴角还有黏稠浓郁的不明液体在缓缓流淌。
榆思年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吓得蹦起,一声大骂刚出口,屏幕中的小丑便“咯咯咯”笑着,说出一句充满电音的话——
“Come and play with me.I have been waiting for a long time.”(快来找我玩呀。我已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