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顾问,你…们现在,是在重查培才书院的案子吗?”
应是担心晏景医来不及反应,沈衡翳又对那句“你们”加以解释∶
“你和祁支队他们。
……他们这趟过来找你,是不是就是为了那个案子?”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一遍了,晏景医却没有不耐,坦然道∶
“是,但也不完全是,并且,不只是培才。”
这回不用等沈衡翳追问,他便自然而然进行了下一步讲明∶
“关于林安一一案,或者说,是关于陶于昌,我们牵扯出了很多东西,除了两年前便已倒台的培才外,还有一个同它相似的地方,叫登科书院。”
“登科…书院?”
沈衡翳轻声将这四字重复,尽管对这地方本身,他已然有了大抵猜测,但对于这一地方与现在这场命案的联系,仍是无法理解。
而且,为什么会是陶于昌?他不是培才书院的受害人吗,怎么又会和登科扯上关系?
况且…听对方这说法,是直接将林安一的死与陶于昌挂上了钩。
他赶紧追问∶
“晏顾问,林安一这起命案,和登科是有什么关联吗?还有陶于昌…我们现在还没找出对他有任何不利的实际证据。”
在没有实际证据下,将有矛盾的二人挂钩,这对二者、包括提出者,都有所不利。
可晏景医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头一转∶
“沈队长,你相信我吗?”
不明所以、难究其由,但沈衡翳毫无迟疑∶
“信。”
晏景医好像笑了一瞬,但很快又收起,只留下唇角那抹天然的弧度,随即便正色∶
“我们怀疑,陶于昌是我们手上目前所知的几起非自然死亡案件的凶手,也就是所谓的连环杀人案件的真凶。
而培才及登科书院,则是他与几名受害人的关联地。
当然,这不包含林安一,陶、林他们二人的关联地,是春华初中无疑。”
沈衡翳不惊讶是假,几个月相处下来,也基本能想到,对方这一结论,应当是有理猜测下得出的。
在未有证据指明的情况下,便定好了案件性质与凶手这码子事,如果换成别人,他怕是得先进行一番教育。
毕竟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无论结论是否属实,都有巨大的风险,那是对猜测者的不负责,更是对受害者和被怀疑者的不负责。
可如果是晏景医……
虽说这样双标不大好,但沈衡翳很难不承认,如果换成是晏景医,他会欣然接受。
无他,晏景医这么做,定然是有他的道理,并且道理通常有理有据,让人反驳不得。
并且现下看来,知道这一消息的人不多,而会让晏景医告知的,绝对会是对方放心得下的人,基本没有传播出去的风险,也就不必有舆论担忧。
不管怎么看,他都没有出言育人的意义。
沈衡翳盘算着又问∶
“那…晏顾问,你们现在,是有查到些什么吗?这是怎么关联上的?还有…相关证据那些?”
“这个啊。”
晏景医姿态又放松下来,又是浅笑∶
“边走边说吧。”
……
“嘿、我就说他俩有点毛病!苍蝇不叮无缝蛋!”
“这是重点吗…唉老大,让开点你!你又挤着我了……!”
詹衔盛浑身写着无语,把又凑上来干扰到他查监控的人再次推搡到一边。
后者不满地发出了今天第一百零八次“啧”∶
“你晏哥现在的破工位就这么丁点大!我还能让哪去!这的破风扇吗!”
他这声有些大,引得邻座几名刑警不满地频频转头,祁沧旬却浑然不觉∶
“现在人没齐你就偷着乐吧,等你晏哥问完人回来,到时候仨人挤这小破地方,到时候……”
“咳、咳咳咳……!”
眼瞧着挤眉弄眼半天,旁边这人还半天没个反应,詹衔盛看着身后的人,一脸“保重”地重咳几声。
等到祁沧旬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后,身后一阵寒意已然包裹住他的全身,再接着,一声不恼不火、平静得像滩死水的声音传来∶
“那真是不好意思啊,祁支队,是四个人要挤在这个小破地方。”
末数四个字被轻轻加重,似乎是被说话者特意在牙尖磨了一遍。
祁沧旬来不及去琢磨那句“四个人”是什么意思,便是一个弹跳起射,立马窜到了另一头,竟是直接跳出了工位范围。
“好,现在是三个人了。”
晏景医面色不惊,只是淡定把身后的沈衡翳拉了过来∶
“沈衡翳沈队长,我们这的刑警一队队长,你们见过,我就不过多介绍了,总之,现在和我们一起办案。”
詹衔盛双眼一亮∶“哇哦。”
祁沧旬嘴塞鸡蛋∶“……哈?”
没留任何反应时间,晏景医便把祁沧旬空开的那把椅子拉开些,带有强硬意味地把沈衡翳按下坐好,顺带还婉拒了对方想换他坐下的请求。
眼见自个位置被占,祁沧旬自是不乐意,立马把目光投向詹衔盛,企图与这位同局且同队的同志统一战线,却不承想这货竟是当场叛变,不仅没理他,还欢喜地把自个位置往边上挪了挪、帮忙腾地方!
简直岂有此理……!
许是他怒气冲冲的目光过于灼热,晏景医终是朝这边掀起眼皮,淡淡问道∶
“祁支队有意见?”
“我…”
祁沧旬深吸口气,将满腔不满与愤愤汇于胸腔,全数总结为两个字,最后字正腔圆道∶
“没有。”
晏景医满意点头∶
“那挺好。
小詹,目前的进度,我已经和沈队长解释过了,你直接说方才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查到的东西。”
……好勉强的“你们”,好勉强的挽尊。
祁沧旬敢怒不敢言,毕竟方才的线索确实基本都是詹衔盛的功劳,这他没得说,但是,这话放在湖西一个小辈面前讲,未免也太丢人了……!
好在小辈本辈沈衡翳看上去,丝毫没关注这边,詹衔盛猜到了自家支队的难堪,本还在极力憋笑。
然而他一转头,却看到身旁的“担心对象”满脸严肃,终是没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在沈衡翳疑惑转头时赶紧摆手,轻咳声,作出严色道∶
“嗯、没事、嗯、咳…
晏哥!沈队长!那我要开始咯……”
詹衔盛压了压指关节,随意活动了波手指,便在键盘上迅速“哒哒”几下,调出了好几份文件∶
“你们看哈,这些分别是小章和小赵的个人档案。”
登科书院作为以“修正孩子不良习惯”的特殊机构,被送进去的孩子在这之前,应当会有些、起码是在家长眼中的不良嗜好,并且比较明显。
要想查到陶于昌与这两人的矛盾关系,直接查登科必然行不通,于是他们在查的时候,便想着在这二人的“前科”里头找线索。
虽然未必有结果,但起码是要走个流程,该查的都得查查。
至于所谓的不良嗜好…网瘾啊、情绪暴躁啊、对家长没大没小啊……
哦对,还有一个关键的——
存在暴力倾向。
有林安一这一先例在,他们自然便把重心放在了最后这方面。
结果没想到还真有点收获。
赵泽宇不仅有网瘾,而且平常在校期间就易爆易怒,甚至还因为单纯的不喜欢班上一个有智力残缺的同学,就无缘无故把人猛摔在地,造成那孩子手臂骨折,这才被记了一笔,堪称性情恶劣。
至于屠章,与前者相比起来竟还算好的,但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
小小年纪就小偷小窃也就罢了,还有一次,是和网吧玩游戏认识的“好友”约好偷东西倒卖,东西到手后又因为害怕,临时反悔,报警把“好友”给卖了,最后也只给他自个落了个口头教育,而他“好友”则因此吃了几天“国家饭”。
这还真是…一丘之貉?
听詹衔盛讲解完前几张,晏景医点点头∶
“还有吗?”
“那必须有啊!”
说到这,詹衔盛立马兴奋。
原先他们查这二人资料,只是想碰碰运气,靠这两人的恶习来推测这两人与陶于昌的矛盾起始点。
没想到在查的过程里,他们还真发现点东西!
詹衔盛迅速调出几张监控截图,指了指每张中并不显眼的位置∶
“你们看这是谁!”
几张截图下面都标记了时间,仔细算算,都是两名死者死前一两个星期的傍晚5点45分之后,与夜晚8点50分之后。
也就是…分别为初中下午放学与晚上放学的时间。
这两人虽都有恶习,甚至有品行问题,但都会老实上下学,这一点时间是固定的。
也就是说,要想了解这两人的日常固定行为,并通过此过程设定作案方案,是轻而易举的!
想到这,沈衡翳顿时凑近,果然在十来张监控镜头下,艰难找到了陶于昌那模糊瘦小、但能辨明身份的脸。
只不过…
沈衡翳开口道∶
“如果根据这点来比对陶于昌的仇杀行为,那貌似只有屠章符合…
屠章是在放学后失踪的,放学后这段时间与放学回家的行为属于非临时性,陶于昌在摸透时间后有机可乘,但赵泽宇不是。
赵泽宇死亡时间是在假期,并且根据死者父母所述,那是他今年第一次去水库,不存在固定行为的说法,而且还是溺死,又有秤砣的发现……”
等等,秤砣?
沈衡翳猛然想起,在岳池州给他看过的尸检报告上,赵泽宇的死亡时间是六月二十五,也就是说,刚好是端午节,而且碰巧是赶集的日子!
他顿时反应过来∶
“六月二十五号那天,陶于昌有去赶集吗?”
詹衔盛方才都做好解说准备了,哪料想到沈衡翳反应时间比他想得还迅速,不由一愣,却见对方身旁的晏景医面上波澜不惊,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豁然开朗,于是笑赞道∶
“沈小哥反应厉害啊!对,他去了!并且…”
詹衔盛“嘿嘿”一笑,随即便是大手一挥,不仅调出了集市路上陶于昌拎着秤砣和菜匆匆走过的画面,甚至还有赵泽宇被父母生拉硬拽到集市,不过几分钟就匆匆逃离的视频。
而在赵泽宇出现的那几分钟里……
詹衔盛又将一段视频暂停,截下后慢慢放大——
就在角落,陶于昌拎着秤砣,满脸阴鸷地看着赵泽宇。
沈衡翳被这眼神瞧得不自觉倒吸口寒气,就这眼神,单拎出来,谁能将其与刚才局里那个乖巧自卑的少年联系起来?
之后几张图,还有赵泽宇去水库路上时,街边大道上的监控录像,后面几张的陶于昌明显警惕性高了,没留下多少身影,顶多露出了身上的衣物零碎,不细看,压根注意不着。
“所以,对于赵泽宇,陶于昌确实可能是临时起意?”
“唔!我猜是!晏哥你说呢?”
詹衔盛笑嘻嘻地把问题抛向晏景医,并被后者接个正着∶
“嗯。看视频里,赵泽宇同父母起争执,一方是父母想让他陪他们去逛逛集市,一方则执意想回去,根据先前资料联系…我猜是因为,他与朋友约好了要去水库游泳。”
“是呗!”
詹衔盛又揉了揉手,补充道∶
“但也不排除是咱们小陶同学在当变态跟踪狂的时候,偷听到小赵同学对小伙伴们进行游泳邀请,于是不请自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