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实在不适合继续询问,保不齐会造成二次伤害。
晏景医耐心安慰∶
“你会选择发帖,勇于揭露他们的恶行,真的很勇敢……”
“不、帖子不是我写的…勇敢的不是我……”
未等他说完,赵想娣便出声反驳,而后在衣服里摸索着什么。
先前小姑娘怎么说都不肯换病号服,白色衣裙沾染的血迹已然干涸大片,棕褐色印迹遍布,仿若枯萎的白花。
晏景医这才注意到,裙子上被裁剪出了一道缝隙。
……竟是在里面缝了个简易的口袋?
赵想娣在口袋里摸了摸,随后从里头,掏出张折叠整齐的布料,递给了他。
“她说,如果有机会,让我把这封信交给愿意相信我的警察……
对不起…我、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说不出…我不敢…你们可不可以不告诉我爸妈?我求求你们……”
见晏景医接过布料,她顿时脱力,眼中泪水止不住往外冒,双手更是没法控制地在颤抖,自言喃喃道∶
“他们迟早会知道的…迟早会知道……我真的没办法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将脸埋在被子中,努力压抑着哭声,可喉咙发出的嘶鸣却实在清晰,听得让人心里头堵得慌。
潜苓安慰不住,担忧地回头看了眼晏景医,却见对方表情只有一瞬动容,而后瞬间恢复平淡,接着低头,在手机上打了行字——
“我通知了心理咨询师,麻烦你能够等受害人恢复平静的时候,让她进来。”
潜苓有些发愣地点点头,接着便见对方起身,又在即将出门前轻声对受害人道∶
“没关系,错的人不是你。”
深藏的委屈顿时被这话激起。
赵想娣抬头,泪眼朦胧地努力挤眼想看清人,奈何泪水不止,刚抹开就又盖过一层。
她感觉到环抱住自己的温暖,温柔的女声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在安抚自己。
——是啊,我没有错。
她心里念着。
——我只是和平常一样下班,路过那条小巷而已…我没有错……!
可是…在这之前,没人愿意告诉她∶错不在她。
……错不在她。
两个月的心理折磨在顷刻间被击破,她没那么伟大,她想要的只是这些,至于更多的,已经有人提前托付了。
——好累啊。
赵想娣想,竟是就这么在呜咽中失声睡去。
潜苓小心扶着小姑娘的身形,把她的被子掖好,刚想开口唤声“晏顾问”,转头却见房间内早已没了踪影。
下一刻,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点开微信,见是好友申请,刚同意,对方便发来了好友推荐——
【晏∶推荐好友 平安是福 】
【晏∶是心理咨询师。辛苦了。】
……真是个难懂的人。
先前由于局里的通知,沈衡翳只得先只身回去,让在医院的两人一有要紧事就微信找。
这会他正忙着盯电脑。
要说这年头网络信息的传播速度,除了一句快,没什么好说的。
赵想娣的帖子在发出没多久后,就以“传递不良思想”为由被删除了,连晏景医那份,都是眼疾手快的网友截图保留的。
但是,事实证明,删得再迅速,仍不影响这一劲爆新闻在网上飞速传播。
随之而来的还有今早的跳楼新闻。
网络上各地网民自然不会放过“吃瓜”的机会,照榆思年的说法,这会网上评论已经进行了两极分化。
一极认为是假的,觉得是小姑娘想红想疯了,为了蹭热度连命都不要;
一极认为是真的,是否为真情实意就不清楚了,总之,网上为受害人发声的博主还挺多,随意点开一个视频,弹幕上就是大片∶“妹妹不怕,姐姐或哥哥来了”的信息。
这是最分明的两类。
剩余的还有纯粹吃瓜不发言的、保持中立但分析细节的,还有扒出别的相似帖子各种讨论的……
不得不承认,这起案件关注度确实很高,连宣教组的同事都称官微的私信已经被问爆了。
也不知是福是祸。
沈衡翳深吸口气,点开榆思年发来的另一则帖子的截图。
这张有些模糊,可能是被转发了多次,并非第一手截图,其内容概括起来讲的是——
溪谷县凤凰镇多地进行卖/淫活动,并且至今仍在进行妇女拐卖行为,被拐卖人口多为不同城中的年轻女性。
帖子内容逻辑清晰,没掺杂半点废话,高糊的同时,打马赛克的配图上,仍能看出是好几名穿着暴露的女性簇拥一名男性的画面。
他往下翻了翻,动作一顿,停在了一张一名女性被铁链锁住脖子、跪坐在地上的图。
照片是今年新拍的。
也就是说,与周中正母亲类似的遭遇,如今仍有存在。
他赫然想起那一句“暗货”。
周中正一案过后,他去询问了别的前辈,自己和同事也去搜查过。
虽早有所猜测,但一当证实,还是会因真相而引起愤慨——
“暗货”,拐/卖妇女团伙的暗语之一,意思是骗来的女人。
也就是说,凤凰镇拐卖妇女一事属实,且至今仍在发生。
那么当年那两位追查周来富案件的前辈,所要揭露的,会不会本就是这件事?
可如此性质严重且恶劣的案件,理应支持追查才对。
沈衡翳不解,却在继续往下一翻后,顿时明白。
帖子描述的确实很清楚,甚至具体到直接指明了有哪几个已知涉案人。
里面清楚写出了包括方贺翎在内的十七名犯罪嫌疑人,其中有几个,是在国内有名有姓的著名企业家的直系儿女。
他忽地想起不知多久之前,自家老爷子不带好气地说过∶
“这帮子家伙说好听点是企业家,说难听点,就是他妈的一帮资本家!”
客观上的“资本家”含义,他不好说,但他家老爷子所指的,绝对不是什么正面意思。
手机突然一响,再次弹出消息——
【榆思年∶这条帖子发出来才几秒就被删除了,但因为涉案人的缘故,当时还是引起了小范围内的传播,很快就被压了。】
【榆思年∶之后我联系过软件后台,你猜怎么着?相关信息全没了!
当天这事还被挂上过热搜呢,后面一秒之间全被撤了,半点痕迹都不留!就离你大爷的金刚谱!
结果你又猜怎么着?几天后,那个账号又发声了!说举报帖是在开玩笑,叫网民不要当真,接着账号就注销了!】
简直是不加掩饰的捂嘴。
沈衡翳感到气短,顿时反应过来,假设发帖人所言皆为属实,那么迅速降热搜删除踪迹的,估计就是名单中的人或背后势力。
有能力这么干的人,肯定能查到发帖人的ip地址。
无论是对于案件的调查,还是对发帖人个人安全的保护,找到这个人都极为重要。
奈何榆思年又发消息,表示发帖者本人也应是个有警惕性的,用的发帖账号是个三无新号,可用信息为0。
既然网络找不到,那只能试试用传统的法子……
未等他继续细想,手机又是几声连续震动,这回不是榆思年的,而是晏景医。
对方连续发来了几张图片,沈衡翳先是点开第一张,图上的光线清冷昏暗,而摆在中央的,则是块布料,边缘毛糙,像是被强行从整体撕下的。
布料上面有条条块状物,呈棕褐色状,密密麻麻遍布了整块布料。
沈衡翳看清后瞳孔猛缩——
一封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