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川,华京府。
滕立叼着烟回家,工作日,没穿校服。刚进家门,正遇上滕纪东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但穿得不正经,胸前腰下看得清楚,看样子是屋内玩的花样直接穿出来了。
女人见了滕立,脸上又错愕又是尴尬,赶紧往滕纪东身后躲,目光却一刻也没从滕立身上挪开。
滕纪东瞪了儿子一眼,万分疼爱地把外套脱了给女人盖上,回头的瞬间,表情比变脸都快。
他眯起眼,上下打量一遍滕立,最后停在脸上的古驰半框眼镜上,嗤笑一声:“一个瞎子,还带上眼镜了。”
滕立没应声,也没看一眼老爹,直接经过他身旁要上楼。尽管父子俩的关系再平时就这么个烂样,但好歹有人在,滕纪东面上挂不住,怒气上来:“老子生了个哑巴出来,叫人不会叫?”
滕立停住脚步,慢吞吞转过来,瞥一眼滕纪东,再看向身后的女人,唇角玩昧地勾了起来。
但是他滕纪东想打人从不假惺惺找由头,上前一步,身子都没前倾,抬手就打,巴掌落得结结实实。
古驰眼镜在空中跃过,向地面迎接命运去了。滕立一步也没后退。但尽管偏着头防着眼睛,鼻梁和脸颊还是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一点点从伤口往外渗。
这眼镜不是他买的,最近处的不错的小姑娘送的,不讨厌也不喜欢,坏了就坏了,他也不要了。
女人在身后捂住嘴巴,心惊肉跳。倒不是被打人给吓到,只是很心疼老家伙的百达斐丽和小家伙这张比老的帅多了的脸。
什么爹随手把儿子弄破相的?她在背后忍不住汗颜,心里佩服自己跟着这老东西真是不容易。
滕立显然已经习惯了,站在原地看滕纪东喘了一会儿,一副你打完了我就走了的表情,继续上楼。
滕纪东看着滕立的背影简直蹭蹭冒火,他喊:“老子给你换眼你不要,顶着只瞎眼天天乱晃,正事不做,死外面别留全尸,老子不给你收!”
滕立脚步顿了一下,轻抚自己那只盲眼,抬头,深呼吸,眼前又出现那个夜思梦想的身影,顿觉愉悦万分。
开什么玩笑,这是他易安亲手制作的作品,为此他也付出这么大代价。这只眼看过易安那么多种表情,溅入过那么多鲜血,怎么能拿一只破眼说换就给他换?
要是平时,滕纪东非得跟上楼再施暴一顿当作运动了。可现在不行,他还有事,他要出去,只能亲一下女人的额头,叫她在家里等她回来。
同时手在胸前捞了一把,说衣服不要换就走了。
滕立回屋里,先冲了个澡,照镜子看了一眼,没处理脸上的伤,家常便饭他懒得在意。
开了瓶白兰地灌了一口,辣得爽了,口腔内喉间都跟着热了起来。他不禁想起刚才的女人来,跟滕纪东以前带回来的纯胸大无脑类型的,这个不知怎么的,感觉有点不一样。
他想起滕纪东疼惜她和打自己时的两幅嘴脸。口中的酒再咽下去,裹上浴巾,赤裸着上身就准备出去。
刚开门,正撞上这女人,在他房门口站着,在刚才的风尘衣服外面套了件薄外套,手还在空中悬着想敲门。
滕立的头发还滴着水,结实的胸膛上都是水珠。他上下扫她一眼:“你胆子挺大?”
女人笑了笑:“本来是没这个胆子的,刚才有了。”
她提起来手中的小药箱:“我来给你擦药吧。”
滕立没应,只问:“叫什么?”
“朱颜。”
他点点头,下一秒,捞住朱颜的蜂腰,拉进屋里。
药箱在门口洒了一地。
*
赵其为躲这份愧疚和难堪,顾不得从学校回到家打车得多贵,连忙拦住一辆出租车就走了。从后车玻璃上,她看见易安还是站在原地,远远望着她的方向。
赵其咬住指关节,牙陷进皮肤里,眼泪还是狂掉。
她怎么会这样做呢?她想不明白。这些想法,她过去也从没完完整整在心理复盘过,也从没怨恨过责怪过易安。她一向把易安供奉为神明的肉身,说这些伤害他的话时,她的思维过程如何,她自己都模糊了。
对不起的话好苍白,她又下意识逃避了。
车到小区门口,超市门大开着,牌桌进门就能看见,从旁边透明的侧门当然也可以,赵其就这样看见了自己的父亲。
他神采奕奕。正得意于自己的一手好牌,细细打量着,再趁机瞄几眼牌友们的表情,几个眼神就已经掩藏不住胜券在握的喜悦。
赵其再伤心,看自己父亲这陌生又有活气的模样,顿感平时在家里的赵前明是被人夺了舍的。原来他还可以这么有人的模样,不是一具会吃喝拉撒睡的躯壳。
赵前明得意了,抬手招呼一声超市老板:“娜啊,拿盒黄山。”
老板踩着小低跟,穿着纱裙,拿烟怼到赵前明面前,蹬他一眼:“少抽点,咳成那样。”
赵前明笑笑,接烟时手覆过老板的手背,掏钱给她,被一手推了回去。而他似乎早已习惯这幅流程,笑得褶子更深了。
赵其不看了,走了。
她想起何温英歇斯底里辱骂自己的那一晚上,在进门时,她听到的吵架内容。
再次回忆起来,她才终于看见了何温英眼中转圈的眼泪。
……
赵前明回家时,就像那门口是有什么触发开关,他只要一进来就能触发他的第一人格,又恢复到她印象中的父亲去了。
赵其不自觉地笑了,这笑诡异得让何温英都直了下眼。
她不得不去承认感情能带给人的力量,能让人完全换了副面孔。她又要承认在她所见中婚姻的毁灭性,锻炼出赵前明那精湛的变脸技术来。
赵前明拒绝何温英的情绪输出却不拒绝她的饭菜,他坐下来,一口菜一口饭,一言不发,仿佛这菜有多好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