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这天象琢磨了一辈子,却屡次败落于命运的手心。
自己那事是,两仪是,停云亦是,愈想去改变,愈是改不了。
卦不可重算,这是他离虚遵守了一辈子的规矩。
再有一次,可就要用他的命来算了。
思绪本沉重,但此时只听得一声破空之鸣传来,将那沉闷的,压抑的,温吞的一切击碎。
那是一支光箭。
它带着停云中人的烙印,势如破竹地钉在土壤之中。箭羽之上的信息烙印随之落地而破除,内容虽简略,但是清晰明了:
“青阳镇生机有异,北方有一处建筑似乎吸引生机。一路皆未曾与鱼知师姐取得联系,遂不停留,烦请师叔派遣同门前往探查。”
看着内容倒是规规矩矩,挑不出错字来。
但冷雨泠却仍是漏算了一卦——这二人此刻正在一处,且这停云之中,也仅她一人用弓。
呵。你教的好徒弟。
离虚瞥了一眼便心中有数,这文绉绉的信件瞧着脑门儿疼,但无论是青阳镇还是刚刚的青光,都让他将那孩子的未来与这摇摇欲坠的停云岛联系在一起。
但他并未忽视这箭的落点是自己身前十寸——显然是奔着自己来的。
那就有意思了,不给她师父给她师叔。
要么是这孩子也对她的好师父也有所防备,要么……也没有别的答案。
他仍然习惯先发制人,问出那句话后便等着青尘的回复。
“我不可去。”青尘的语气没什么起伏。
但离虚清楚这人已经心态大乱。
不去你徒儿出事的地方看看?说不定有线索。
他是想问,但这话他根本没问出来。
跟青尘相处久了有个必须要养成的习惯——想说什么话之前先等一会。
这是他八年之前悟出来的。
只要等那么一会,就知道他是何种心态。
青尘这人很有意思,或者说,在堪堪维持着停云表面稳定的时候,他们停云这一辈人都很有意思。
大师兄青尘自打收徒以来就疯了,也终究是疯了,只是疯得不明显。
自己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一言以蔽之便是为求个潇洒而将自己一生都搭在这宗门上。
三师弟止平,大婚当日爱妻暴毙,当了一辈子两仪,却平衡不了自己的道心。
小师弟和凡,修个无情道将自己修成堕道,年龄最小,疯得最早。
……多亏弟子们师母教诲。
“哪有强迫师兄去的道理。”
没有带着思考,他便这么回答。不知怎么的,思绪就扎根到这里来。
离虚将手头的冷茶连着里边的叶梗一并倒入口腔之中。
“但此事师兄必须得去。”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青尘不去也得去。
青尘的目光聚焦上来,两人对视良久。
“师弟需拿出一个说服我的缘由。”
若再不打破此处局面,便是一丝生机也无的下场。离虚颓然阖眼,将茶梗泛上的苦涩晕染到话语中:“师兄可知,我无法离开停云?”他只说一半。
气氛霎时间降落到湖底,秋意渐浓,却让人觉得分外毛躁。
“……什么时候的事。”青尘落于双膝之上的双手上青筋毕现。
“自我破虚合之始。”
亦然是自我当上这掌门开始。
“师母?只能是她不让你说。”
离虚又去倒了一泡冷茶,茶渣沉淀出见底的人生。
师母当时直接为自己下了禁言术,何况说出这事。
他一口将这茶闷了。不过当时师母立下的同门守则于他这一辈而言的确好用,虽说道高一尺,而……
师母说:“同门之间,不可欺骗”。
“当然。”离虚颔首。
他兄弟四人第一个学会的事便是隐瞒。
“此事,只有师兄可去。我方才心算一卦,若是师兄不去,此行大凶。”
“我去,又如何。”青尘仍旧是喜怒不形于色,但离虚看不见他的眼神。
“师兄此行若带上叶师侄,或能搏得一线生机。”
为这停云无可破的寂灭博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