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彩香:“你缝什么呢?”
玉兰把手里的活给她看:“给我弟弟缝袜巾呢。他在街面上跑活儿,一双袜巾穿不了几日就破洞了。”
樊彩香好奇地问起她家里头的事儿。
两人聚在一块说着,话题一时是八贤镇一时是姜家的事儿,等着外头有人喊,一抬头,竟然都日中了。
出门一看,是胡氏身边伺候的婆子在叫人:“二少夫人,老夫人叫您去一趟。”
樊彩香看一眼站在门洞边等着的人,果然是今早上在幽堂见过的,“叫我去干什么?”
婆子说不知道,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同樊彩香对视上:“大夫人让您留着分寸,不该拿的别伸手,不该说的莫要张嘴。在外头您是西院的二少夫人,得要脸。”
樊彩香说晓得了,“我能带着玉兰一块去吗?”
那婆子说可以。
如此樊彩香领着玉兰,跟在老夫人的人身后又沿着早上的路到了幽堂。
幽堂此时恢复了和西院一般的平静,却又不一样,来往伺候的人见了樊彩香客气恭敬,语调温和颊边总有笑容,她不由松懈下紧绷的心神。
这一回她被引到了后堂。
姜老夫人换了一身素色大袄,头上裹着松鹤图案的抹额嵌着一颗硕大绿宝石,手持一柄拂尘,盘腿坐在包裹着兽毛的圈椅上,身侧高脚几子上是个鎏金的博山炉袅袅香烟,好一个仙风道骨老太太!
“二郎媳妇来了。”
樊彩香回神,给老人家行礼。
“早上叫你看笑话了吧?”
老夫人笑呵呵的:“咱们家不常这样,平日里头各院关门过自己的日子,少有龃龉,这回也是赶上了。”
樊彩香哦了下:“热闹点好。”
“是吧。”
老夫人拉着她手让人坐到跟前:“我信道,懒得叫他们在跟前。偶尔见一回吧,看不顺眼的说一嘴。心里一痛快,还长寿呢。”
樊彩香就觉得姜老夫人跟秦阿婆有几分一样,都不是矫情瞎讲究的性子。
“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老夫人说不着急:“大日头来了,有什么咱们边吃边聊。”
伺候的一听这话,给门边站着的使眼色。
没一大会儿,一溜四五个端着盘盏的涌进来,地当中支起个小圆桌,桌子中间是个铜锅,红彤彤的炭压在底下,浓白汤水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盈天。
“我今年六十五了,就好吃一口。”
老夫人示意樊彩香拿筷子,“别拘谨,想吃什么自己夹。”
指了指铜锅:“这是后厨房吊了一夜的骨头汤,涮羊肉片蘸着韭菜花吃可香了!”
樊彩香等她下筷子才动手,第一口先烫了青菜,第二口夹一块乳白的豆腐,第三口是一块冬瓜,第四口才敢碰翻滚在汤水里头的肉片。
薄如蝉翼的肉卷吸着肉汁裹上芝麻酱蘸着韭菜花,吹几下半温着送到口中,嚼得唇齿涎香才舍得咽下。
大冷天,就缺这么一口!
樊彩香想起了她爹。
每一份回忆都有它独有的味道。
边城苦寒,一入冬了,县里肉铺悬着养了一年的肉羊,年前她爹会买上半扇。
整条羊腿炙了,羊排用陶罐和胡萝卜闷炖,羊头用卤水熬煮做凉肉,剩下来的肉料子她娘用纱布拢成圆圆的长条冻了,然后片成片儿,在家里头吃铜炉锅子。
整个冬天都是欢快的!
“哎呦,好好的,怎么哭了?”
老夫人递来一条巾帕。
樊彩香不好意思地擦了眼泪:“吃太快,给烫着了。”
老夫人没戳穿她的谎言,这铜炉锅子并非本地常有的吃法,是她打听到边城人一入冬好这般,才特意吩咐人做的。
“慢着点,别烫着了。”
吃得差不多了,姜老夫人让撤了锅子,换上几道爽口的菜式,“叫你来呢,是想着跟你说说话,早上人多嘴杂,说多了怕你想歪。”
“彩香呀,你想不想做我们家二郎的媳妇?”
樊彩香看着老人家慈善的眼神,摇摇头:“我不想。”
“但我不是嫌弃姜家。”
“我同样不想做别人家的媳妇。我只想跟我娘一块过日子,若不是为了报答秦阿婆的恩情,我也不会答应做出替嫁这样糊涂的事儿。”
老夫人明白她的话:“只是眼下再反悔也来不及了。”
“与你说句实话,秦家欺瞒在先,姜家绝不会轻易饶过。至于怎么处置,你且放心,绝不会牵连到你和你娘身上。”
樊彩香稍稍放松。
“且不论姜秦两家往后如何掰扯,你进门拜堂是事实。休妻这样的丑闻,姜家绝不允许。”
姜老夫人:“你在这里处境尴尬,我晓得你为难。”
“这几日你先在家里头住着,等秦家姑娘来了,你们两个一换就没事了。”
樊彩香愣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你不愿意?”
樊彩香急忙摇头:“走!我愿意跟秦家姑娘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