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西院的路上,樊彩香止不住地看身旁的青年。
两个堂兄弟那样轻蔑待他,她还以为姜澈至少挥几拳头给他们吃点教训。出乎意料的是,明明气得发抖的人也不知从何而来的耐性,竟然生生忍受了。
樊彩香觉得姜二郎君性情少些刚烈,她弟弟三岁懂事起就明白人善被人欺的道理,一条巷子的小伙伴们谁不敢轻易欺负了他。
日头攀升,朔风也变得和缓几分,大病初愈的姜澈身形单薄,两片薄唇隐约透着点儿青。
樊彩香又觉得他这幅样子不动手,不失为明智之举。
东院那两兄弟个头比姜澈矮,筋骨却健壮,有脑子的一瞧就知道两方差距悬殊,那尖酸兄弟两个指不定一人一指头就能把姜澈推倒。
胡乱想着,回到西院。
姜澈领着人先到正东厢房,姜大夫人比他们早一步到,在老夫人那儿受的委屈此时换成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向门口的樊彩香。
“带这东西来我跟前做什么?是嫌我活的命长还是觉得今日我在外头吃的苦头不够?!”
她一边说一边啪啪地用力拍着圈椅把手。
姜澈乖觉地撩起长袍跪在地上,樊彩香闷不吭声地挨着他跪下。
“儿子知错,娘莫动气,免得伤了身子。”
气愤的姜大夫人胡氏咬牙切齿:“从小你就不省心,读书读书不长进,功课功课比不上隔房兄弟。你自己不争气罢了,如今被人算计添了这么个搅家精来给我添堵。我真是命苦,半辈子委屈求全,眼下全成了笑话!”
“你说,以后我们母子还怎么在这家里头立足?”
樊彩香听得心里发苦。
虽然没戳着她鼻子骂,但也差不多了。
“母亲且安心,祖母送来的东西儿子决计不会收下。吃穿用度比照旧日,绝不贪恋享乐。”
姜澈保证。
胡氏听他这话,稍稍顺口气,闭着眼一个劲儿地感慨自己的命真苦。
她自伤怀叹惋,下头的两个人跪得一动不动,直到外头传来婆子送饭菜的动静,胡氏才终于松口:“起身吧。”
沁寒的地板跪得遭罪,樊彩香站起时险些歪倒,幸而身后的玉兰伸手搀了一把才没真的摔倒。
她瞅瞅眉峰不动丝毫不受影响的姜澈,心底油然而生敬佩之情。
西院人丁稀少,吃饭都在一个饭桌上。
樊彩香锯嘴葫芦样跟玉兰站在一块,估摸着自己没资格上桌。
胡氏瞧她还算懂事,总算没在饭前教训人。
朝食清简,两碟子寡菜分别是醋芹和水葱豆腐,素粥,不见一点儿热气。
樊彩香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胃底生寒。
这冷冰冰的家冷冰冰的人吃着冷冰冰的饭,怕是心肝肺都比别人硬吧。
“多吃些芹菜。”
待子严苛的胡氏竟主动给儿子夹菜了!
果然,母子之间还是存着几分温情的。
胡氏:“芹菜好,往后读书更勤快些。”
樊彩香:“......”
当娘的,不太像正常的娘。
她没当过娘,却有娘。不是,这么养孩子,它对吗?
之后一碟子的酸芹都进了姜澈的肚子。
樊彩香都替他嘴巴苦得慌。
正经主子吃过了,樊彩香跟着玉兰去了灶房。
玉兰端了一碗粥给二少夫人,尴尬地解释:“自大爷没了,大夫人下令西院只茹素。平常也少有热锅呛炒,都是些水煮烂的东西,您得适应下。”
“有口吃的就行,我也不挑。”
樊彩香倒是痛快,接过筷子喝了两口凉粥,实在沁得寒,起身从灶锅里舀了一勺热水搅了搅:“吃素没什么的,但是得吃热乎,要不然得窜稀。”
玉兰和负责灶屋的厨娘对看一眼,没忍住噗嗤一声。
樊彩香也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抱歉,我有时候说话实在,你们别介意。”
厨娘摆摆手,看一眼门口,起身从橱柜里头抱了个陶罐下来:“这是我自己腌的萝卜丝,您就着粥吃吧。”
玉兰也伸筷子夹一大块拌在粥里,瞧二少夫人吃得呼啦啦香,抿嘴笑了笑。
小灶屋里头暖呼呼的,朝食吃过,樊彩香帮着洗了碗筷才回了西厢房,里头没人,玉兰说二郎君应该去了书房。
书房就在西厢房的廊对面。
樊彩香想了想,老实坐在屋里头,没去打扰。
西院不大,四面厢房,西厢房有什么动静,大夫人胡氏隔着窗户就能看见,她这时候打扰读书的人,少不得又挨一顿罚跪。
厢房正屋是姜澈睡觉的地方,樊彩香不好沾床,干巴巴坐着无聊,于是把自己随身带来的包裹翻出来折回去,头一回觉得时辰过得真慢。
西院人口简单,也没什么重活,忙活过朝食的动静,这院子里静得人影都没一个。
樊彩香想了想,悄悄拉开门,顺着长廊溜到玉兰住的下人房。
玉兰给她开门,“二少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吩咐。”
樊彩香熟练地脱鞋上炕,“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心底发毛,来看看你做什么呢。”
玉兰哦了声,掏出个小马札坐好,“二郎君读书时候不喜欢人在跟前伺候,除了书童阿阳伴着。白日里头我就自己乱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