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上蒙起一片米色的光霭,几十朵蒲公英圆圆的种子在光霭里亮闪闪起来,惹得人注目了许久。
姥姥拿着镰刀把圆葫芦从秧上钩下来。长长的葫芦秧,像黄绿花纹的蛇一样蜿蜒曲折,一根秧上能结一两颗大葫芦。还有些圆圆小小,带着细白的毛毛,在阳光下泛着嫩绿光彩的葫芦娃,连同秧子被扯了。
“奶,尕葫芦还长嘀嗫。”
“天冷开咧,长不大溜!半大子嘀留哈还能再长长。”
我一回怀里抱三颗,经过长满冰草的地埂,跳过水泥铺过的小沟,将圆葫芦抱回小红车斗子里去。经过一夜凉气的侵袭,圆葫芦变得冰冰凉凉的,抱在怀里,像抱着个冰疙瘩。但这种将沉甸甸、圆滚滚的果实抱在怀里、捧在手里的感觉令人心里分外地踏实、喜悦。
装满了一车斗,我们就回去。
天上顶上白雪纷纷。在白雪的堆衬下,在明丽的阳光的照射下,在万里乌云的蓝天的映射下,显得山峰的轮廓、线条、色彩、距离愈发得清晰,分外雄伟的天山像是换上了一件新衣。天山顶前白鸽盘旋,映衬着绿翡翠般的白杨树影,蔚蓝、天蓝、翠绿,清一色的冷调,像是全部色彩都经过了一种干净的洗涤。
葫芦还掉到路上一个,过路人远远地呼唤,姥姥便停下小红车返回去捡。
我走回去的,落在后边,在路上捡了一串干胡麻,只远远看到姥姥停车的场景。
小姨在院子里趴着、蹲着、坐着、站着,面对着那一堆带秧的蒜,忙活了一天。其间有人进进出出,也就帮些忙。戴着帽子,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瘦骨嶙峋,腰板笔直的矮个子王家爷,坐在小凳子上,快快编了些。
“小蒜头子,我就给它撮得白生生嘀,做嘀光碾碾嘀,一包包一包包放哈卖,他吃完咧总得买么。王家老汉刚跑上来坐哈厅堂给我编咧九辫子,说嘀那有二十辫子嗫。我爸还有一百辫子,想嘀种上卖个零花钱嗫,都望我嘀嗫。我说你不要望我,我嘀我也愁嘀卖不掉。”小姨一边编蒜一边打电话。
“再不要愁咧,我也给你问嘀卖,饭店咧,酱蒜厂咧,小区咧。你把你卖保险嘀劲头拿出来卖,它啥都卖掉咧。”电话里的人如是说。
天上糖果色的云彩轻飘飘的。天空整个被蒙上了一层粉红的光霭,加上天山顶峰雪的渲染,显得梦幻而迷人,就差一座公主城堡了。整个天际都环着一圈紫粉色,像是一层保护膜。渐渐地,云层的颜色暗下来,浓重的铅灰阴影上有金粉的亮面反光,仿佛精心用画笔点缀上去的。云朵越缩越小,越变越浓,愈来愈集成了一串,像一串巨型紫红葡萄。
大舅在院子里狂打电话,嘴巴拉巴拉个不停。广播声音大得直通过耳朵往人脑壳里震。这绝美的云天,我也是在头快要爆炸般的沉重里守着看的。人总是需要一点安静时光的,尤其是在这样美的晚霞之下。
直到九点夜幕降临,天色暗起来,小姨叫唤小姨夫拉电线安装了一个灯泡,照得裁板棚下亮起来。高老三家媳妇也咋咋呼呼学着编起来,小姨就哄着叫她好好编,明个中午给做一顿丰盛的饭菜。小姨干活有一股子狠劲儿,又迅速又能坚持,就和她说话“突突突”打机关枪一样。
“你明天把晨晨、贝贝领上到地里捡葵花黑头去么,去不去?”小姨神秘兮兮,笑着问了一句,“你尕舅家活多嘀干不敌咧。”也就小姨总是替小舅着想,关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