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密布了一天一夜,天亮时晴了。
“你朝那么个做上哈去,惯嘀不行咧,谁都走不动咧,都得接去。丁家老汉那儿子就闲嘀嗫么,徐家老婆子昨天还拐嘀个拐杖到处游门嘀嗫。游门能走动,做核酸走不动?”大舅一醒来就吵吵嚷嚷。
小舅听着,在花丛旁踱来踱去,又立马打电话,让两个老赖自己做核酸来。
大舅坐在棚下的板凳上,依旧在唠唠叨叨,“曹老二说嘀嗫,全白山就栓喜子一个人扛嘀嗫。做事情要有方法嗫,两天给个糖,一天给个嘴巴子,不能惯,惯嘀都欺负人嗫。你开会嘀时候你就说,都是党员,我接一个星期,你们也接两天,你要说嗫。”
“我刚过去,一个老婆子那骂嘀我把那嘀草割掉咧!”一个穿着朴素的大娘急急跑进院子,朝准了小舅跑过去,停在小舅面前告起状来。大舅的唠叨便停了。
“哪这嘀草割掉咧?”
“你看走,你看走。”
小舅便跟着走了,院子里又安静下来。
“咪……咪……”大舅唤出来了小白猫,却始终不见小狸花的身影,“狸猫娃来?白猫娃,你赶紧找去。咪……”大舅还在延着每一处猫咪可以躲藏的小地方趴着看,找啊找。小白猫跟着在院子里发出微弱而又凄厉的叫声……“尕猫娃死掉溜。猫那又不往屋里死……好猫娃呀……”
雾蓝雾蓝的天空上偶有一两片闲云,阳光清澈而温和。但是,再也没有见到调皮捣蛋又容易依赖人的小狸花的身影……小狸花,快四个月大了吧。
天山顶云雾缭绕,轻柔的云彩更显得天山那刀刻般的轮廓硬朗起来。
一只肚子圆滚滚的驴子在一片黄溜溜的已收割完的麦地里寻麦头吃。水沟边的冰草、薄荷草散发出凌冽的凉味,而太阳默默地散着暖意。八点的村庄已经不那么冷了。
天山好像变透明了,蓝得快要和天融为一体了。村里的大喇叭又开始了,最近每天都七个小时,每每到了最适合出去安静散步、赏景的时段就开始“哇哇”个不停,不知村里人是怎么忍受的?我当是全然没了散步的兴致,就连走在路上也不得安宁。
中午培训回来时,我心里还是惦念着小狸花,不自主地走去棚底下的衣服堆里瞧。一个灰蒙蒙的小东西卧成一团,正在睡着,不正是小狸花吗?我高兴地奔进裁板房,左右呼告,又叫着大舅给小狸花喂糖水。
“它就像感冒咧一样,自己努嘀股子劲,撑嘀嗫。”大舅又把小白猫抓过去,“你给安慰哈!好好好,活过来咧,再不要死掉咧!”
下午一下课,我还是和往常一样去山上散步。一只灰身子白肚皮的野兔子“噗嗤噗嗤”跑过小路,跑进茂密的草丛里去了。刮了些风,干燥的空气里带着凉意。我的脑袋里好像有一团乱麻,有些刚学完的空洞的知识,这知识我还没有应用消化,因而这乱麻变得沉重如钢铁一般。在这干燥的土路上走着,没什么悠闲和自在,也无赛过神仙的逍遥,我的心里空落、孤独和繁杂并存。空落的心里有一团火,徐徐燃烧,热得我嘴唇都干裂起来。一边是校委不断地非理性催促回市,一边是封控之中异地上班对家乡的不舍,疫情变化难料,万事没个定数,好像做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也做不了,教材和电脑全不在身边,该如何不焦躁?对全然不了解的未来,人心中自然存着担忧和害怕,又期待着,又抗拒着……
走了些时间,口渴起来,我不由得右转,往南边的地里去。继续行进,在茫茫戈壁石地上游荡许久,我终于看到小红车。扔了伞,奔进地里,从几日没见已经开始枯黄、萧瑟的菜秧中间走过去,来到西红柿跟前,搜刮了五六个红彤彤的,几口给吃完了,解渴!至此,我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念起了西瓜,到底这干旱戈壁里,还是西瓜那水分饱满的果肉最解渴。但近些年都没见白山有一户人家种瓜了,就连菜地里也没有。
“蒜咋成这么个咧,连个绿芯芯子都快莫有咧。”怪不得姥爷早就打算比往年提前一个月收蒜了,我说还小呢,没长大,姥爷就说再不收蒜苗都枯干掉,辫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