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不知他们在聊些什么了,只听到姥爷一句,“捐上五十万。”
赫桃香说,“我也莫有挣上五十万,还捐嗫。”而后立马又转换到下一个话题,“我们家也莫有个尕娃,我这个人就爱娃娃嘀很。见咧晨晨咧,来过来奶奶稀罕哈。那就,‘我这么大个人咧咋么稀罕嗫么?’”
姥姥就说,“那说嘀话尽是人想不到嘀话么,着实机灵嘀很。”
赫桃香,“罗西云那两分钟一个羊毛就剪掉咧,快嘀歹。”
姥姥,“就是么,咋么剪哈滴么。”
赫桃香,“你这个人,养上个羊舍不得卖。你养到一百岁咧再说,莫有养到一百岁啥都莫嘀说。”开始数落了。
罗西云,“你这个人说个话去,咋么个羊养到一百岁嗫么?”
赫奶奶做了胡萝卜羊肉水煎包,外酥里香,给我们端了一盘,好吃的。怎么农家做的饭不仅有羊油的香气,还有胡萝卜的糯甜,把食物的优点发挥得恰到好处,我总是没有这种天分。而后的两个小时里,火炉上的平锅里就一直在煎包子,油烟四起,烟得我眼睛快流眼泪,鼻子呛。
姥爷聊天呢,就说,“亚茹子中午叫人骂了一顿,把人气嘀,早上不吃饭,瘦嘀就。”不是因为门帘子么?咳,这么说又让人觉得——咳,过去了,我早都没放在心上。
罗西云,“那就说你们这个政策还好呀,口里哪有草原生态保护补贴嗫?补贴两千四百一十九元,人家都给你打到卡上咧,你还不知道。”我说姥爷之前看的那个补助信息是个啥呢?
“爷的补助三千多元,咋多哈滴嗫?”
姥爷说,“是六个人滴呦。”
姥姥说,“赵云河的丫头都给那买嘀羽绒马甲,羽绒服,穿上不冷。”
赫桃香,“你给你嘀娃快三百块钱买上一套衣服。我就说你老了你也赚不来钱,你给娃买啥衣服嗫?那个么,知道个啥是好赖嘀?买给我还差不多。”
罗西云“你听你听,还问你妈要衣服嘀嗫。你给那买还差不多。”
赫桃香,“我就笑嘀说嘀嗫么。”开玩笑么。
姥姥说,“那天天嚷嚷嘀买牛肉去嗫,买牛肉去嗫。一公斤牛肉八十块钱,吃啥吃?买去么,咋不买去?天天嚷嚷啥?”
罗西云,“我们老外父那八十四五咧,那不要钱,就要吃嘀。人要想嘀吃嗫,再不想嘀吃那不行。人活着就是要吃好喝好。”
他们又问我的工作,姥姥就说在写书,她也不懂。
“前年不是就听滴写滴嗫?”
我说,“现在还在写,写得写得知道的人多了,有点小名气了,就有收入了,虽然也莫有多少收入。”
罗西云,“你也不说多少钱,写得成个文学家多好。”我觉得我被理解了被支持了,心里多舒服。
郝桃香,“这个娃娃那看起一老蔫蔫嘀。”
姥爷,“从小一进门就写字去咧,又不调皮。”
十点了,我们回家去。
小小的星辰漫天的闪,一直低到东边的山尖,都有星辰的影子。黑蓝的星空广阔无边,像个玻璃大罩。我们排成一竖排,在雪地上“吱呀吱呀”走着。姥姥穿个棉袄子,左摇右晃地,像个小黄鸭,快快地就往前去了。我总是走在中间,以一种正常的步速。姥爷一跛一跛地落在老后面。我转过身,才意识到爷是真走不动。快到大门口了,我冲去新房里开电热暖。姥爷在身后喊我的名字,他总是莫名其妙大声喊我的名字。我想,我回来,姥爷也一定是高兴的。
就此睡了,晚安,急性子的姥姥,咋呼呼的姥爷。2021.1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