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看我买了香蕉,说,“买啥嗫,家里有。”说着从哪个柜柜里又掏出来一个袋袋。我刚好问,“还有多少?”“你看咧。”我一看是三只黑香蕉。“也莫有多少咧。皮都有些黑咧,赶紧吃到去吧。”姥姥给我一只,自己剥了一只。姥爷正吃馍馍吃得香呢,姥姥问他,“吃不吃咧?”“不吃。”气得姥姥直接把第三只香蕉丢在了炕沿上。“奶,等会别叫人一勾子坐成个瀼酱酱咧。”“坐咧坐去。”我打开火炉上温着的昨天剩的火锅吃,吃了些牛肉、面筋,吃饱了。我说“这吃不完了……”姥姥拉过去,“挑一挑就吃完咧,不要浪费。”
“把你姨给哈这个豆腐皮倒到菜里炒嘀吃到去 。”姥姥端个盆盆。
“搁哈明年吃。”姥爷接这么一句。
“搁哈干啥搁哈?你这个也撂掉去,那个也撂掉去!”
“到哈密看病去那不看去,走个路去那就这个样子,脚拿去不往起咧拿,腿拖上,鞋都踏掉了还不往前走一哈。”姥姥就学姥爷,慢慢挪。
姥爷弯着膝盖高高地抬起腿来,向着一米远的地方放过去,弯着腿大步往前,走得东倒西歪。我和姥姥笑得东倒西歪。姥爷走回来,跟个四仰八叉的树枝棒子似的,走得捣天戳地了,气呼呼道,“我要是再年轻,我还不走得雄赳赳气昂昂!沁城看嘀好些咧么,莫有那么疼咧么,跑到哈密干啥去嗫?”
午后的阳光从门上的窗户里投射进来,投射成一个光蒙蒙的梯形。
姥爷坐在小凳凳上剥蒜,“亚茹不嫁汉。你蹲到个房子里,人家哪里找你去嗫?找个你嘀房子还绕嘀找不见么。你看雪雪,到餐厅里,不是别人找那,那挑别人还挑不过来嘀嗫。”除了爷进了小区找不见门牌,还有谁嘛。
“我们李家,我小姑四十多了没嫁人,我谦哥四十了没结婚,我凡哥结了没两年就离婚,我大姑现在也是离婚单身状态。就维姐结婚了,过得挺平静幸福的。这么个状况,我着急得干啥去?”
“你们李家嘀传统呦。”这啥传统?还不是催婚催急了胡诌一通。
姥姥切好了包包菜丝儿、干辣椒、冻西红柿、蒜瓣、肉片,现在“呼哧呼哧”炒菜。整个屋子里充斥着油香、菜香。
“亚茹,你要像你奶一样,会做饭。”
“我要像我爷一样,等嘀吃饭。”
“你要好好工作,一个月挣个五六千。”
“工作嘀嗫,一天到晚打字嘀嗫。坐哈打字,站哈打字,热房子打字,冷院子打字,赶集打字,吃饭打字,睡觉之前打字,睡醒咧又赶紧打字。抓紧时间嘀很。”
买的冬枣我给爷尝一个,他吃了一口,“啥味道都莫有,还不如个青萝卜。我们吃过嘀东西多嘀很。”说着“咔咔咔”三口吃完。
我就说,“天天吃嘀个青萝卜。”分明脆脆甜甜水灵灵的,江南运过来的水果,虽然比起在原产地能尝到的风味逊色了几分,好歹也是个水果,也有水果的营养呀。
“忘掉买粉条子咧么。”姥姥想起来些什么。
“下回把圆嘀买上。”
“圆嘀买上咧你又说宽嘀好,宽嘀买上咧你又说细嘀好,细嘀买上咧你又说粗嘀好。买哈嘀永远不好。”
“全部买一遍。”我说句玩笑话。
“全部买一遍吃不完咧还把人骂死嗫。”这……姥爷又清醒了。
一盘子拉条子出锅了,姥爷端着拌起菜来,油泼辣子、油泼蒜、萝卜干、炒包菜,拌得香香乎乎。小黄毛蹲在桌子脚边急得“喵喵”叫个不停。小黄猫从小缺营养,长得不大,叫起来也叽叽咕咕,柔柔的,叫人不甚注意。姥爷忽然听到了,“猫娃抓不住老鼠气嘀不行咧么。”难道这不是在讨要饭菜?
姥爷吃过了,念叨着,“喂鸡嗫,喂鸡嗫。”转悠出去一会,端了一大盆麸子进来,“和鸡食,和鸡食。”
我一盘拉条子刚好吃完了,剩些汤汤菜底,我不吃,美其名曰,“倒给鸡吃。”
和麸子的姥爷就,“鸡吃麸子就行咧,那是人吃嘀,你要珍惜食物,勤俭节约。”
“哎,鸡也得吃些油汤子。”
小舅忽然回来了。
“你不是吃肉去咧么?”
“肉还煮嘀嗫,等人嗫。我赶紧回来吃拉条子行咧。”看见了地中间和食的姥爷,“这个麸子多倒上些。”
“一顿吃完咧,下顿吃啥嗫?”尽嫌饭不够。
“不吃咋么长大嗫?”
“你自己的鸡,你自己看去,长大咧么有?大咣咣子。”
姥姥就赶紧将柴桶子提进来,往火炉里添了好些,火“呼啦啦”着起来,面汤“咕咚咚”滚起来,姥姥切好面,拉好,一盘拉条子下出来。
有人给姥爷打电话,劝他去哈密看腿,说了将近一刻钟,姥爷就“嗯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