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来透过窗户往外看,有白羽毛似的云。走出屋子也不算得太冷,有公鸡鸣叫声,一两声狗吠。
起了“呼呼”东风,直溜溜的高杨树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光秃秃的枝条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哗哗”声。整个小村庄里,似乎又有些热闹气了。清晨的阳光撒在雪幕上,有些米白的暖色调,雪幕上有晶晶的反光。
把昨个的剩菜剩饭都热起来。姥姥刚喂鸡回来,“喂个鸡那鸡上到人嘀脚上、身上。”
姥姥让我吃热饺子,我吃了两只,肉馅的,大早上没什么胃口。看到旁边有烤软的干粮,我拿起来三两口吃了一个,喝些热水。这时候姥姥才说饺子姥爷不是想吃么?姥爷见我不爱吃,端着盘子过去,不一会儿一盘全给消灭了。
小黄猫也回来了。“雪大嘀很,今天莫有抓上老鼠么。”姥姥说着拿起一块干粮往小黄猫盘子里放,小黄猫“呲溜”就溜到姥姥跟前。
今个赶集,姥姥专门穿了一件绛红的,毛绒绒的,崭新的大棉袄,将自己整个套在里面。姥爷本穿这个旧的军绿短棉衣,墨蓝裤子,一双黑的棉皮鞋。平常扫雪、拾柴、喂养的,都糊得脏脏了。姥姥看着就生气道,“不换个□□么?”姥爷懒得动,“脏□□就脏□□。”姥姥“呼呼呼”去衣柜里搜出来一个大黑棉袄,扔在炕上,“亚茹穿上,你身上那个棉花都堆到一块去咧,一照上光好多地方透光嘀嗫。”“我的这个长棉袄莫火气了也罢,长款的,膝盖不冷。”姥爷看得好,“我穿上试哈。”到底是比军绿棉衣长些的,看起来也暖和很多。姥爷又戴上个黑色的皮帽帽。穿戴好了,拿一根烟,坐在火炉旁晒着太阳抽起烟。
“说嘀走嗫,那又觉睡不停趟咧,黑里不知道干啥去咧?”谁知道嗫?
而后姥姥、姥爷就喊小舅,喊了几声没反应,他倒打呼打得更响了。再继续喊,小舅忽地坐起来,迷迷糊糊,“走咧么?走!”站起来就风风火火出门。
集市上糖炒栗子的炒锅里冒着阵阵的白气,散成一种云雾状,而后这云雾往高了去,消失在冷冷的空气里。糖炒栗子小摊上还有爆米花、棉花糖,各种五颜六色的小糖豆。
这一集市有专门卖调料的区,有专门卖蔬菜的区,有专门卖水果的区……蔬菜区和水果区的老板看起来都是大老板,会用钢筋搭起一个长方体的大棚,用透明的塑料篷布将其围起来。这样刮风的时候人们在篷布里也不会感觉到太冷。
集市的南边有一块长方形的冰滩,我在冰滩上面走一步,腿上用点劲儿,人就会往前滑一截,再走两步,再用劲儿,再往前再滑一截……
小时候的课间,我们会教室前面的冰滩上面滑冰。几个小伙伴你推我搡,或者一个小伙伴拉住另一个的手,站在往前走,后边那人就蹲下,可好玩。当时有一个男孩子很认真地拉着我滑冰。自从那次课间以后,我们班里就传来各种各样的说法,说是那个男孩子喜欢我或者我喜欢那个男孩子。唉,正读五年级,我当时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就觉得这些个娃娃好奇怪,我自己心里明明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们怎么就知道了呢?但是后来的日子,我几乎不再和那男孩子一起玩了,甚至也鲜少说话。
正午阳光直直照在冰滩上,冰滩底下的冰有一些融化了,踩下去可以看到水的形状的变换,有的冰层下面还有小泡泡。冰层表面上也有末儿雪掉进冰的坑洼纹络里,就那么镶嵌着的。这冰层上的雪末,不同于雪原上的雪粒。雪粒儿由一小片一小片的小冰晶组成的,它的亮晶晶显得更为密集。而且冰原上的亮晶晶,相当于一汪湖水上的波光粼粼,它的闪亮看起来更大一些,圆圆的,有一种看了想让人陷进去的冰的质感。
我想起姥爷说斌斌给他们带回来两公斤的橘子。于是我也不滑冰了,跑去水果摊上称水果。姥姥牙掉了,吃不了硬东西,香蕉就软和。这里的香蕉还算便宜,十块钱能称近乎十根。再称五块钱的冬枣,这珍奇,姥姥、姥爷没吃过,尝尝,另外我自己爱吃。接着转回一进门就看到的糖炒栗子摊上,包了十块钱的。糖炒栗子真的是我冬天的最爱了,软软糯糯,香香甜甜,姥姥也爱吃,晚上时候就可以边看电视边吃了。
遇上了姥爷,他走到家用百货区看了看衣架。跑过来一个拿了一把像三根金毛似的扫把的阿姨,风风火火说,“手里这把不好,我要再换一个。”
于是她开始在一大堆扫把里面挑,她问我哪一个扫把好,但我也不是很会分辨。姥爷单指了指她右手上的一把,说这个好,人家也跟着附和说好就好。在我眼里的那些扫把真的都是长得一模一样啊……
我和姥爷转去鞋袜区,一双毛茸茸可爱的棉鞋只要二十块钱,很便宜。我摸了摸,鞋底比较硬,在家里当棉拖穿还行,穿到室外去指定冷。
衣帽区有大棉衣、大棉裤。这种厚棉裤的膝盖上有非常多的绒毛,看起来非常的暖和,我驻足瞧着。姥爷说顺便给你买一条吧。我连连拒绝,“也就回来这几天需要穿厚厚的棉裤,回去楼上就不穿了。”衣服裤子大把三十、五十的,能够保暖,但是穿起来该不是非常舒服的那种。
调料区的机器一直在“轰隆轰隆”地运转,磨出花花绿绿的调料粉。除了这些五颜六色的散发着各种香味的调料以外,这块还有一箱箱的小米、粉条、木耳、银耳、海带、腐竹、虾片、干蘑菇,以及大块大块的晶莹剔透的冰糖。
还有一些骑着自己家的小三轮车,拉着瓜子、豆豆来卖的当地农民。这样的摊摊看起来就很小了,大半小时才会有一个人光顾。
蔬菜区里人最多,蔬菜种类也非常的丰富。姥姥买药回来了,准备买一块豆腐回去熬汤喝。风吹得塑料棚布“哗哗”响。太阳在塑料篷布的南边亮的耀眼。太阳光经过塑料篷之后,似乎是给兜住了,在塑料篷的上方、前方,褶皱和拐角之处,越兜越多。这些褶皱在风里变幻,这些光线在风里游走……这塑料篷布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将温暖聚集起来的力量。塑料篷布发出“呼呼啦啦”的声音,有时候会被风吹得鼓起来撞到人的身上,像一个巨型的胖肚子透明怪。仔细看,里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篷布外面的温度和里面的温度相差大的缘故。毕竟塑料篷布里面人多一些,人也会散发热量的热源啊。
很多人提着大包小包,穿得厚厚乎乎,像笨重的大熊似的左摇右摆,收获颇丰,热热闹闹地回家了。
我坐在车里等小舅回来。马路对面有一棵大榆树,树下雪堆得比人的个头还高。三棱锥的一个大雪堆,榆树就像是插在这雪堆里的一根蜡烛,这蜡烛长得张牙舞爪,仿佛因为火焰的燃烧,显得有些猖狂怪异……
车前聚了些农人在闲聊。
“像我们啥都不干,也莫人叫。”
“看你嘀鞋都糊嘀个泥蛋蛋,还不得喂牲口嗫么?”
“民兵,一哈这里培训,一哈那里值班,一哈站岗。我还受他们嘀瞎□□束缚?不干咧。”
“嘿嘿,不干咧就算咧,你不干那有人干嗫么。”
“你给那越骂越难听,这个社会咧,要文明。”
“就是嗫。”
“你骂人,把你抓上去关起来学习嗫。”
“都选村长嘀嗫,定嘀让我选谁,我又我嘀公民嘀权利嗫,我偏就不选。”
“谁还能把你管住咧?”
“现在嘀人多做事少说话哦,说多咧那抓住话把子做文章嗫。”
“只要动弹,干活嘀地方多嘀很。苦咧累咧,人家叫干啥你就干啥,不要说话。”
……
回来了,我和姥爷就找东西吃,垫垫肚子。我掏出香蕉、糖栗子。姥爷拿个栗子剥得吃,吃吃还不高兴了,“这个连个口口子都莫有,不好剥么。上次我买哈嘀好剥么。”“你再不要一天吃嘀还不满足咧,这个是薄皮小栗子,一咬皮就破了。小栗子比大栗子更好吃。”“这么个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