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啊吹,除了高远的蓝天和渐枯萎的植物,这里最多的就是白土和石地了。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秋天啊。小时候,我可爱家乡的秋天,我最爱。
傍晚的天空是万里无云的。
姥姥用筷子指了指叩着的菜盘子,盘子上落了什么东西么?
“啥东西?”
“饭也吃完了,打也不打开,啥东西?”
“噢,咸沙葱么啥东西。”菜太多了,昨个儿从席上收回来的鸡肉、烤羊肉,热了两盘又凉了没怎么吃,姥爷说他把鸡头吃了,但……好好的鸡腿放着没人吃真是的——姥姥总是不舍得吃,等我们吃完了她才挑些剩下的吃,所以我和姥爷大概都想把好吃的肉留给姥姥吃。还有一大盆炒土豆丝和一小盆凉拌青萝卜丝,加上一人一大盘拌面一大碗面汤。拌面里一定要拌油泼辣子,那叫一个香。菜很丰盛,吃了这菜忘了那菜。反正农村啥都缺,就吃的不缺。农人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太阳将落未落,西边一片金灿灿,今儿的落日与以往不同,怎么就给人充满希望的宁静感呢。
鹊儿们的叫声也显得悠然,不放肆地吵,听起来就那么十来只在老榆树里闹。
院落里晒满了葵花,到了夜里空气就很凉爽很清新,带着葵花的香味。满天的星辰,磅礴的夜空下是小村庄里几户亮灯的人家,一切都显得温婉且宁静。
小姨来串门,一进门就说五十岁以下的护边员都将被取消,鼓励去哈密产业园就业。“取到咧我就不去么,那就是个种地喋,把我滴地都收回来种去。”而后又说,“那就等滴机器掰滴嗫,机器又不来咧。这个二不跨五滴谁来嗫?”说小舅的苞米一直没收。
“大庙湾滴,城西滴,那都拾板蓝根滴嗫。”
“那都知道白山的制种苞米不好掰,手疼滴很。”
“那就家里面老人都跑上掰去嗫。”
姥爷腿困,坐一会都难受,又说得拿个小板凳坐到地里给小舅家掰苞米去。
姥爷开着小三轮去地上,不一会儿就驮着几袋子胡萝卜回来,袋子上盖满了胡萝卜缨子。
“不是掰苞米去嗫?”
“掰不动,掰不动……”姥爷开车小三轮开始唱起歌。真是个哄人精。
天山又变得雾蒙蒙了,仿若落在虚幻里,是横贯于天际的海市蜃楼。我想这一定是雾,绝不是土。
小舅家的苞米小,小苞米里那么十几个籽儿,但须子可一根不少,软软的甜丝丝的。小时候我总喜欢将这须子贴在脸上仿老爷爷的白胡子。或者,一丝丝透亮的、米白的须子,收集好些当发饰也不错,就是漂亮。
大风还在不停地吹,天山似乎越来越透明,快要消失了。
羊儿在吃一些小小的苞米棒,一口一个,它的嘴巴左嚼右嚼,长的纯白的毛发在风里飘,于阳光下闪着健康美丽的光芒。它又叼了一根苞米,抬起头边嚼边看着我,看我为什么看它,傻愣愣,羊儿没啥心事。
正午三点半开始。乌云就聚起来,天阴了。在新屋里呆了两个多小时,天越来越冷,我去老屋里倒点热水喝。一个人在这个大院落里得待一整个下午,左邻右舍都无人,想想就觉得孤零零。
一进门意外发现姥爷的小三轮停在院里,“回来了?”屋里姥姥正在做饭。“诶?奶也回来了?不是说掰到六七点么?”
“那不掰咧,用机子掰。”
“那么尕尕的苞米能行么?”
“那说滴行嗫。我要是下午不要去,也给你奶下上一碗拨鱼子吃。”
姥爷架了炉子,屋里到处漫着烟气,我只看到屋外的树愣愣立着,叶子也不摇摆一下——哎,没有风。
吃了晚饭我继续去小舅家学习。姥爷的新屋还没通上电,说是这一路电有户人家没交齐费用,交不齐就不能开工修电。不知道这个冬天还有没有希望接上电,似乎天冷了便不会施工了。但这房子从前年开始修,都修了这么好些年,人就是住不进去,也叫人着急。姥姥、姥爷从夏天就一直怀着强烈的希望搬进去了,这秋天快过了,这希望倒又薄弱了些。
小舅和小舅妈开个带斗的车一趟一趟从城上把一袋袋葵花籽儿往回运,这会子都九点了,黑洞洞。小舅头上绑个手电筒就背葵花袋子去了,背完一车再去装一车。直到十一点我学习完毕,收拾书包回屋睡觉,也都还没见人回来。秋收里农人最闲不下。世上可哪有生活容易的闲人啊?